时逢君面上全然不?见之前的责难,反而带了些慨意:“和当初的你?倒是挺像,不?屑于清流做派,只?要达成自己的目标就好。可怜我?到现在才明白,还是落后了呀。”
蕴林孤身来到奉山县,是为了摆脱权臣桎梏。那么从奉山县起,政绩、财富、声誉、门生人脉,都要一件件握在手里。要斗有手段的人,当然得更有手段。
白朔无非是被出身困囿,少了些眼界和机遇。时逢君有心培养他,心道这样的人,是该收归己用的。
果不?其然,安蕴秀目光转向白朔,点了点头:“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我?也跟着你?吧。”
不?待白朔回答,另一道人声就突兀地响了起来,空灵的嗓音听着还蛮瘆人的。三人齐齐循声望去,见是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周身脏兮兮的,目光却很沉静。
她走上前,扯扯安蕴秀的衣袖,重复道:“我?也跟着你?吧。”
红火
白朔连夜拖着行李搬到了县衙耳房,趁着搬东西的间隙看?了一眼,正瞧见安知县、时先生还有梅捕快,三人站得整整齐齐,与?那新来的小姑娘大眼瞪小眼。
“站远点。”梅成少见地讲究,“一屋子大老爷们儿吓到人家怎么办。”
好吧。
安蕴秀屈服于自己的社会身份,后退几步保持距离,放缓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梅成已?经出去问了一圈了,奉山县没?人见过这小姑娘。思及前头才跟姜知府提过的事,保不齐她正是随外地商船过来的,无依无靠,也只能先带回来了。
“不要?怕,我是?这里的知县,问话是?想帮你。还记得家在哪里吗?”
安蕴秀有意问清楚来历,好送她回去。不想小姑娘却不肯回答,反问道:“我以后也住这儿吗?”
“这里是?县衙,是?给?知县和他的家人朋友住的。”她耐心答道,“这里也是?知县工作的地方?,比如现在,你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了,保护你就?是?我的工作,我们?送你回家可好?”
小姑娘似懂非懂,看?了一圈后依旧将目光锁定在了安蕴秀身上:“你就?是?知县。”
“那我变成你的家人,就?可以住在这儿了吗?”
“……”
梅成嘶了一声,凑过来低声道:“这姑娘看?上去脑袋不太灵光啊。”
“你还别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要?是?个大姑娘这样跟你说话,咱奉山县没?准就?要?办喜事了。就?是?这姑娘太小了,说话又颠三倒四?的……”
安蕴秀给?了他一肘击。
小姑娘看?起来十岁左右,身量却比奉山县同龄的孩子要?高?,皮肤白净细腻,极像家道中落后流浪在外的高?门女子。
世家大族或许从小就?会培养子嗣的计谋手段,奈何孩子太小,想的不周全?。在场这么多人,她寻求帮助却单单指名要?跟着自己,安蕴秀立刻便猜到?了她的心思。
可惜时局如此?,她对这份心思也责怪不起来。
“你要?是?真的无处可去,我当然会收留你。”
安蕴秀蹲下来与?她平视:“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好吗?”
小姑娘眸中终于泛起些?微波澜,低声道:“阙香。”
“好,阙香。”
安蕴秀点点头,又道:“我的卧房边还有一间空房,你可以先住在这儿。日后若是?想起家在哪儿了,或者找到?了值得托付的亲友,来告诉我,我送你回去。”
阙香一直安安静静的,听她说罢才摇摇头:“我要?跟着你。”
安蕴秀笑了一下,没?有反驳,将她领到?桌前道:“先吃点东西,待会儿我带你去休息。”
“这姑娘眼光不错哟。”梅成蹲在一边,对白朔八卦道,“你眼光也不错!咱们?知县教书可有一套了,奉山县那么多娃娃都喜欢听他讲故事。你瞧这姑娘,不也是?见头一面就?折服了?你跟着咱们?知县准没?错!”
“我就?说,周边地带的年轻儿郎数过来,也就?我们?知县是?这个!”他夸张地竖起一根大拇指。
时逢君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
蕴林当时收服梅成的事他也听说了,只不过这段时间,梅成的崇拜程度似乎更深了,无论蕴林做什么都能得他几句奉承。
可这个叫阙香的姑娘跟着蕴林,怕是?看?重知县身份多过才华人品。
时逢君叹了口气,看?着阙香脏兮兮的衣服和磨破的草鞋,终究说不出旁的话,只提醒道:“三日后姜知府要?来,别忘了。”
三人离开后,安蕴秀与?阙香相对而坐,托腮静静地看?着她吃东西。她吃相很好,一点看?不出饿极了的模样,手上动作却是?不停。看?得安蕴秀不由?沉思,世道之下女子的多舛命运。
她伸手,将阙香发顶的一根枯草摘下。
无论姜知府与?姜姑娘作何打算,奉山县孤女人牙这些?事,她定是?要?插手了!
三日后,姜知府的马车如期到?达了奉山县。
姜至是?个跳脱的姑娘,刚下马车,她的眼睛就?止不住地四?处打量,被姜知府瞪了一眼才肯收敛。众人诚惶诚恐地迎接知府,自然也注意到?了随行而来的明媚少女。
这是?个极其?引人注目的姑娘,却不止是?因为容貌出挑,还有那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自信。人群之后有同龄的奉山县姑娘,看?见她后顿觉自惭形秽,却又不由?自主地追逐着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