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统领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
光渡十五岁那年,在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责问时,他即使会隐藏情绪,也总有那么一点生疏。
而像虚统领这样的老手,足可以在刹那间发现端倪。
今年,光渡已经十八岁,依然很年轻,却有了官场上混迹数十年的老狐狸般的本事。面对他刚刚的试探,整个人散发着古井不波的沉稳安静。
仿佛他刚刚只是听虚统领放了个屁,所以引不起丝毫情绪上的变化。
虚统领什么都没能从他的脸庞上看出来。
这个敌人,成长得太快了。
快得令虚统领心悸。
既然前仇难解,已无拉拢可能,那么唯一的答案,就变得毫无怀疑。
——杀了他,不能留。
虚陇继续试探:“光你今日特地支开旁人,独自去探视都啰耶——可谁不知道都啰两兄弟,都是王爷军中心腹?”
“光渡大人,你口口声声说与李元阙没关系,可你为何每次行事,不是与李元阙,就是与李元阙的人扯上关系?”
光渡站住了脚步,回头看着他,“如你所言,今日我确实与李元阙扯上关系了。”
“那按照虚统领的逻辑,你与李元阙的心腹——都啰耶一起待了五天,那你是李元阙的人的嫌疑,岂不比只跟都啰耶待了一小会的我,大多了?”
虚陇面色一变:“你!”
光渡懒洋洋道:“都啰耶在你手中足足五日,毫无进展,我一来,他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既然虚统领有编故事的才能,不如还是想想待会见到皇上时,该怎么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无能吧。”
虚陇被挑衅得都说不出来话了,脸上都有一瞬的扭曲。
光渡厌倦道:“虚统领,这些年来,你把奸细这个罪名按在我头上,按了一次两次三次,你没玩腻,我都腻烦了,下次,不如给我见识些新的名目?”
光渡翻身上马,动作利落爽快。
“虚统领,快去和陛下告我的状吧。”
骏马嘶鸣,虚统领目送他远去,毒蛇一般眯起了双眼。
“这世上从没有巧合。光渡大人,三年以来,你所有的动作都挑不出错。”
“但我在看着你,一直都在看着你。”
虚统领回望门边废墟里还未燃尽的暗火,眼神中的暗光黏如泥泽,“只要你行动,就一定会留下痕迹,等你露出破绽的那刻……”
“我会亲手扒下……你脸上的那张皮。”
…
今日西北风大,在卷起的黄沙中,光渡目之所及,西夏首府——中兴府壮丽的轮廓,逐渐出现在贺兰山下。
贺兰山东麓下的中兴府,城中城外有着无数夯土黄屋,土地连着屋子是黄土的颜色,只有傍山矗立的宫殿,是一片突出的白。
夏国宫殿遥在暮昏与荒芜的山石侧脊之间,如一团被夹在天与地中间的雪云,是这片风沙黄地上唯一无垢的纯色。
光渡进宫前,回了一趟自己在中兴府的小院。
这是他在中兴府偶尔歇脚的居所,虽然小,却也够他换身衣服,在进宫前整理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