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只以为他对此事毫不知情,听到陆闻天提起才显得一惊一乍。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早在洛阳城为了脱身之时,自己便把《烈火寒冰录》暗中托付给了一群人当中武功最好的萧陆离。本意是想让他好好藏起这个秘密,怎会料到竟会到如今这样人人皆知的地步?
叶洵然又转念一想,灵隐山庄常年与世隔绝,行事低调隐晦,司齐师兄是万万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的。如此荒唐的计谋只能是萧陆离的主意,真不知他又废了多少口舌,居然能说动灵隐山庄豁出这个脸面来。
扬州乱
扬州城,刚好暮色降临。
华灯初上,夜风中开始弥漫起胭脂与酒的味道。原本伫立在街角的喜春楼一连关了几年的门,时间足以让人淡忘掉原本在这里发生过的林林总总。不久前,这里刚盘给了一个外地来的新老板,今儿是酒楼新店第一天开张。灯火通明中人影绰约,自然也少不了一些必定会出现的身影。
一个姑娘披着斗篷独自站在街角,她的目光没有离开过酒楼的大门。好像在焦急地等人,又好像非常不开心。
她不想靠近那个地方,却不得不来。
好在没有再等太久,终于有个不修边幅的男人从酒楼里走出来,看到她依旧站在那里,便径直走到她跟前。还没开口,姑娘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男人意识到是自己身上的酒气太冲,便伸手捂了一下自己的嘴,微微欠身“嘿嘿”道了声:“不好意思,阿真姑娘久等了。”
谢真没有继续表现出她的不快,只问道:“萧大哥进去查得如何?”
“该来的人已经来了。”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不该来的也来了。”
萧陆离在扬州待了近半个月,天天跟着一帮混混把酒言欢,吟诗作乐。实际上他就像一只盘旋在扬州城上空的鹰,盯着进出这座城的每一个人。
灵隐山庄在下山之后接连三次遇袭,在那之后突然一切变得风平浪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就在灵隐山庄一众弟子几乎快要完全松懈下来的时候,司宸却突然收到一封信,信中说同意他们打算用秘籍交换人质的条件,要他们做好准备,落款处是一缕黑羽。
虽然不知道黑羽为何意,但司宸却突然想起那个夜半敲开他房门的黑衣人。
在那之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司宸从乌烟瘴气的赌坊里把萧陆离揪出来,然后把信递到他面前。萧陆离只微微扫了一眼内容便道:“东西我放好了。”
司宸点头“嗯”了一声。
萧陆离又道:“近日扬州城来了不少人,大多会武。”
司宸道:“可是陆家的爪牙?”
萧陆离摇头道:“不尽然,但眼下有一个,我打算试试。”
司宸犹豫了一瞬,却没有反对他的提议,只道了句:“注意安全。”
萧陆离倚在身后的磨盘上,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司宸道:“此事我最先知会与你,还需立刻回去与山庄弟子商议。”他临走又回头补了一句道:“需要再联系。”
萧陆离打着呵欠摇摇手,算作告别。
至于秘籍到底放在了哪,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萧陆离也不主动说,司宸也不想问。
这两个人就像有某种默契一样,互相知道对方做事靠谱,但又互相把“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几个字刻在脑门上。交流起来点到为止,除了正事,一个字都不多说。
而接下来的,便是等待所谓的“交换”了。
扬州城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上背地里那些耐不住性子的人早就开始蠢蠢欲动。萧陆离回到赌坊,在嗑完手心里最后一颗瓜子后从人堆后面挤进去,伸手取过骰壶,把身上最后一锭银子压在跟前,之后信心十足地看了一眼坐庄的那个人。
一个最近刚来扬州不久的公子哥。
对方自然也在看他。
“给你一次机会再好好考虑考虑,别最后输掉了裤子。”
话音刚落,哄堂大笑。
萧陆离也跟着笑。
坐庄之人原本是张生面孔,来扬州不过两三日便坐拥了一众追随者,靠的便是在这赌坊里出神入化的掷骰本事。
萧陆离的赌注太小,他原本看不上。只不过等了许久都不见对方有丝毫退缩的迹象,便应了这赌局,打算继续让对方死得难看。
竹筒打开的那一瞬间,萧陆离手中的骰数七零八落,对方两个六一个五,自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萧陆离身上。
——毫无惊喜,他输了。
最后一锭银子被庄家收入囊中,这个穷光蛋什么都没了。
萧陆离也不恼,他双手抱胸,气定神闲。
众人继续哄笑:“没钱赶紧走人喽。”
“再来,我还是跟你赌。”
庄家眉梢微挑,侧目而视:“你拿什么跟我赌?”
萧陆离道:“我赌你全身的家当,你敢不敢应?”
声音穿透嘈杂的人群,好像有一种魔力。一语既出,四下寂静。
萧陆离继续道:“我赢了,你身上所有的钱给我。”
“若你输了呢?”
萧陆离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展开。俨然是一本秘籍,上书:《烈火寒冰录》。“若我输了,这个归你。”
周围的温度都仿佛陡然间降了几度,窃声四起,贼心也四起。
庄家那位公子哥眉头一沉,强行不露声色道:“我怎知你手中秘籍的真假?”
萧陆离道:“就看你敢不敢赌喽。”
近日扬州城谁不知道灵隐山庄和青俭堂那个约定,十八年前那桩曾经被人遗忘的江湖旧闻在说书先生的嘴里传得越发离奇玄妙。也不知道是谁买通了全城的说书先生,故事版本层出不穷,越离奇听的人就越多,久而久之便闹得扬州城沸沸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