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此刻他趴在桌面半是犹豫半是后悔,他想找个合适的借口去找陈津北,去与他和好,去将昨晚的事翻篇。
但他心里也憋着口气,他不觉得自己昨晚有什么做错了,陈津北的过度反应更没有理由,他不想总是主动认错,他也有脾气。
旁边陈浩源的游戏或许打到了关键节点,围观的男生们群情激昂,有人挤着退着突然就向旁边跌了,像是多米诺骨牌的连续反应,一个接着一个。
最先摔的那个人在忙乱中撑住了旁边周许的后背,后方的人跟着往周许身上摔。
学生时代的男生们躁动,精力无处挥洒,就算是这种意外,也是寻常。
但今天的周许本就烦躁,再被旁边的人牵连波及,他的火气是真的上来了。
他费了力气掀开人站起来,力道带得自己的课桌板凳全“咚咚”倒了。
倒下的凳腿挡在周许前方,他没什么顾忌,“哐当”一声将凳踢远:“能不能别他妈在我这犯病。”
周许只在陈津北面前听点话,他不是什么乖仔,混蛋的时候也让人头疼畏惧。
他话落,喧嚣的班级都安静下来了,前排挺多男生女生都回转头来看他。
课桌侧翻的时候,他的书包书本全摔地上了,他就站在这群混乱中垂眼看着人。
他又是一脚下去,旁边陈浩源的桌也“咚咚”翻了,陈浩源吐了个脏字,在躲避中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周许脸上一点笑也没有,他的眉眼敛起,显出种罕有的冷漠的锋利来,他说:“再在这玩,我把你游戏机砸了。”
也就是在此刻,周许兜里的手机嗡嗡震了起来,他摸出来手机,看都没看来电号码就要挂掉。
但手机还没脱手,再次在掌心震了起来,周许烦不胜烦,终于接起来。
“说话。”他的语气尤其不耐,冷着声对电话对面说。
“小舟儿。”是他爸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传来,成年醇厚的男性嗓音,却在面对他时,刻意放缓放轻了语气。
周许越过残局,抬腿往教室外面走,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边走边说:“有事说事。”
周家珍在对面叹了口气:“小舟儿,你爷爷病了。”
周许的抬步的动作轻顿。
“但爸现在赶不回去,你去看看爷爷,”周家珍说:“我找张助理替你请假了,他现在在校门口等你,你不用管别的,跟着他走就行,你过去陪爷爷两天,他看见你就高兴。”
周许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朝校门口的方向看。
正式上课期间,校门口是不让停车的,但此刻干净空旷的校门口外,正大剌剌停着辆黑色suv。
挂了电话,周许转了转手机,他都没回班拿书包,就顺着楼梯往下走,边走着边下意识想跟陈津北发消息知会一声。
他已经点开跟陈津北的聊天页面,手指都点上键盘要敲字时,才反应过来,他还在跟陈津北生气。
周许垂着眼看陈津北头像上那只吐着舌头的傻狗,这还是他给陈津北上传设置的,和自己的头像相似,都是1岁时刚长开的六点儿。
陈津北并不热衷各种社交帐号的经营,所以无论周许是拿着他的手机给他设置花里胡哨的个性介绍,还是给他改极不符合自己性格的头像,陈津北都没什么所谓。
周许盯着陈津北的头像和名字看了会,没发过去任何消息,他关了手机,两步跑下楼梯。
只眨眼间,他的身形就彻底在教学楼消失。
周许的爷爷周崇山上了年纪,长居在市郊的滨海疗养院,黄昏将近,周许推着周崇山的轮椅缓步在园区,身后跟着两名护工。
“你爸真不是个东西。”周崇山戴银边眼镜,两鬓斑白也并不影响他身上的文质。
周许手肘搁到周崇山的轮椅上,靠近老人耳侧,像是说悄悄话:“爷爷,他太不孝顺,你就别理他了。”
周崇山笑着抬手拍拍周许的后颈:“我让他来,他反倒把你送过来了。”
“本来我月底就是要过来看你的。”风扬起周许稍显蓬松的黑色短发,他手触向老人的膝盖,眉心有个轻蹙:“爷爷,你腿真的不痛吗?你能吹风吗?”
周崇山摇头:“只是在你爸面前找了个借口。”
周许偏着头枕在他膝上,周崇山温热的掌心轻抚他后脑勺,老人恍似轻叹一声:“他是掉进钱眼里去了,生意做太大了,连你都顾不上。”
周崇山本只是个朴素的医生,周家是在周家珍手里发迹的,由0起步,发展成如今的商业巨物,但周家珍的野心仍半点没被满足。
“我不需要他照顾我。”周许在此刻反过来安慰老人:“爷爷,我以后周末也过来陪你。”
“你要好好上学。”老人眼神慈爱,抚摸周许后脑勺的手没停过。
“好好上学,跟过来找你玩又不冲突。”周许说。
周许在疗养院待完了整周,跟医生再三确认周崇山的腿只是陈年旧疾后,才上了张助理来接他的车。
车上,周许耷着腿仰躺在后排宽敞的车座看手机,他的手机上挤满了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
他三天都没碰过手机,除了陪护老人的客观因素,还因为他自己不敢碰。
周许深知自己在陈津北面前那点可怜的忍耐度,拿起手机,他就会想要联系陈津北,他根本控制不住的。
所以在过来的头天,他就有意将手机留在张助理那里了。
他只能强硬地采取物理手段来。
这会他掠过那些不断跳出来的新消息提示,率先点开了跟陈津北的聊天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