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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白衣(第1页)

李怡萱悄然下车,却瞧见那身影缓缓起了身。

“姑娘好音律、好文采。”

他微微一笑,如一盏兰花盛开,美玉无瑕,“宁佩服。”

郭嘉望着楼台上,那一袭素衣婉约,不禁感慨道:“楼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好一个白衣隐鹤管幼安。”

楼上那一人,眼眸轻转,望见了邴原、王烈,不禁笑了一声,淡淡道:“子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二君来访,更兼知音难觅,宁情之所至,失礼处还望不计。”

话音未毕,却见那白色身影悄然隐没,再听见门前“吱呀”一声轻轻打开,内里,一道身影如朦如胧:

“宁,恭迎诸位。”

甫一入楼,便如芬芳般传来一阵味道,李怡萱与林紫夜一同入来,林紫夜却是熟悉,众人诧异间便听到她轻声说话:“这阵药香,楼里可是有什么病人?”

管宁心中诧异,这味道常人自然是闻得出是药味,却极为罕见能这般说“药香的”,目光轻轻扫过她脸颊,便悄然低垂:“正是,姑娘好味觉。”

“我本医者,自是熟悉。”林紫夜微微一笑,便把这药香细细闻了。此刻邴原方才说得上话,冲管宁道:“这位是魏郡太守义姊林姑娘,熟悉医术,原知南宫夫人病重,遂延请林姑娘来看一看。”

管宁微微一滞,便望向孙原道:“这位可是魏郡太守?”

孙原身后便是典韦跟在身后,自然惹他注意,眼见得他问,紫衣公子微微上前一步,施礼道:“在下新任魏郡太守孙原,见过管先生。”

“不敢。”管宁似是不喜,淡淡道:“有劳令姊前来,宁谢过了。”

他自是将众人瞧在眼中,邴原、王烈自是熟悉,这紫衣白衣二女皆是绝色美人;而这一身紫色长袍的太守倒是带了股游侠之风;那位身背剑匣的墨衣儒士,那一双眼眸里尽是睿智之色。也不知怎地,这两个未及弱冠的少年,竟让他凭空生出一股熟悉之感,便是邴原这般亲密朋友,竟然也未曾让他有这般奇妙之感——眼见得这一行人竟全无一个简单角色。

“管先生——”

人未至,声先到。管宁背对楼梯,却知道是何人,冲几人道:“这位是东莱太史慈,楼中病患正是其母。”

那人缓缓步下楼台,缓缓道:“在下东莱县人,复姓太史,名慈,字子义。”随后便冲林紫夜双手作揖,深深一拜:“慈深谢姑娘不避路途艰难,家母性命全在姑娘之手了。”

这一句说罢便要跪下,孙原手疾眼快,瞬间便闪身到林紫夜身边,左手已扶住了太史慈,淡淡道:“壮士不必如此,医者有医者心,救人性命,少些悲愁离别而已。”

众人只觉眼前一道紫影闪过,尚未回过神来,林紫夜便已接口道:“青羽说得不错,正是这个意思。”

太史慈只觉手上有一股轻飘力道,虽然绵软如无处着力,却是托着自己弯不下腰去,抬头不敢直视孙原,再度拱手道:“如能救得家母,慈一身性命愿奉于太守,至死方休。”

“什么话……”林紫夜不禁掩口轻笑,“你谢他却不谢我?救人的是我,便是奉上性命也当是奉于我不是?”

管宁、邴原等人纷纷诧异,这女人看似冷若冰霜,怎地这般轻浮起来。唯独郭嘉知道林紫夜性格本非如此,只是难得开些玩笑,如今这般却是有些让人始料未及。

身侧李怡萱亦是知心,摇头道:“紫夜可是猜出了病情?可有把握?”

林紫夜点点头,脸色随即又变成冰冷模样,李怡萱自是知道她心中存这一颗医者的慈心,但有正事便又成了这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她看着太史慈淡淡问道:“病人可是四肢百节疼烦沉重,多卧少起,时常有恶寒汗出,疲惫至极,面黄肌瘦?”

太史慈面色一变,急道:“正是!”管宁亦是脸色一变,丝毫不曾料到,这女子竟然仅仅闻过药味便知道病患身患何症,已非寻常医者可比了。

“半夏三十铢、伏苓、干地黄各十八铢、橘皮、细辛、人参、芍药、旋复花、芎藭、桔梗、甘草各十二铢,生姜三十铢,右十二味咀,以水一斗,煮取三升,分三服。这般药方自然是没错的。只是,若病阻积月日不得治,及服药冷热失候,病变客热烦渴,口生疮者,还需要去橘皮细辛加前胡、知母各十二铢;再或者,若有变冷下痢者,还需要去干地黄、再入桂心十二铢。”

林紫夜一边说着,又一边看着管宁,问道:“莫非,这方子是你开得?”

管宁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虽不是宁写得方子,却是宁从一位医者处讨来的。”

林紫夜点点头,又道:“后者,仍需看气力冷热增损方调定,更服一剂汤,还需要多多起身行走活动、强健身体,忌生冷醋、油腻、菘菜、海藻等物,心烦闷、头眩重时,憎闻饮食气便呕逆吐闷颠倒,四肢垂弱,不自胜持,服之即效,要先服半夏伏苓汤两剂——可是这个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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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紫夜一字一字说着,便令管宁不禁连连点头,他虽不擅长药理,却是听得出来其中关窍,眼前这女子将药方使用中种种不妥之处一一说来,确实明朗许多。

太史慈亦是不懂医药,却能看出管宁意思,脸上登时浮现惊喜之色。不等他说话,便听见林紫夜淡淡道:“病人在何处,带我去看看。”

太史慈匆忙向诸人告一声罪,引着林紫夜往楼上去了。李怡萱冲孙原嫣然一笑:“你们都是男子,我便不与你们在一处了。”

王烈和邴原互相看看,李怡萱对旁人一贯是以“妾身”自居,唯独对孙原毫无防备,一个“我”字早已流露出太多太多。

二女消失在楼角处,便剩下六个男子互相看看。

管宁环视诸人,微微一笑道:“远来是客,岂能让诸位客人在此久立,随宁上楼。”

众人随着管宁缓缓上楼,直到此时方才有机会细细打量这楼中布置。这楼全是由白桦树材所制,故而尽是白色,竖纹细细布置,便是折角处亦是细细打磨过。一楼虽是宽敞,却让人觉得颇为潮湿,故而除却几张案几、数个火盆之外再无他物,过楼角时闻得室中人语,正是林紫夜的声音。几人亦不多听,便自行上了三楼。

三楼正是管宁适才抚琴之处,室内两侧尽是书架,林林总总有数百卷,其余两侧各开了一处露台,室内一张卧榻、一张案几,再便是一盏青灯、一炉温香、一瓮火盆,再无他物了。

郭嘉看了这一周,不禁轻声笑道:“管宁先生过得倒是清闲自在。”

管宁径直走至露台之上,席地而坐。头上飞檐,身前素琴,手指落弦,听得郭嘉言语,不禁回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红尘多少纷扰事,何必过问。”

管宁所吟正是名儒王充《论衡》中《感虚篇》的《击壤歌》,相传为尧时歌谣;而那“红尘”二字,乃出自儒学大家班固之《西都赋》中“红尘四合,烟云相连”一语,暗指名利之路为君子所弃。寥寥数语,管宁之心志气节为之一白。

郭嘉摇了摇头,竟是轻轻哼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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