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禄,”叶斯廷静静望着他,嗓音很轻,“……请别这样折磨我。”
尼禄别开眼,罕见地没有把这个命令执行到底。他其实还是不太明白叶斯廷为什么会感到难过,但是在心底深处,他当然更喜欢能看见叶斯廷笑眯眯的样子:一旦对方收敛笑意,眉眼低垂下来,就会跟曾经湖边的那个白发少年重迭。仿佛站在被世界遗弃的边缘,随时都会化作渺无人迹的尘埃。
突然,尼禄似乎想起了什么,从床上爬下去。叶斯廷不知道他要去哪里,怕他因为之前过分激烈的情事而站立不稳,也连忙从床上跟下,从背后扶持着他:“尼禄?”
尼禄:“我有个礼物忘了给你,是用来跟你交换奶酪的。”
他一路走到书房,拉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找出了一个精致的匣子,然后打开。
从命令叶斯廷摘除阿西莫夫项圈、并看见叶斯廷露出被遗弃的黯淡眼神开始,尼禄其实就已经在思考这件事了。
而在叶斯廷进入圣山、杳无音讯的期间,他翻着《流浪者号》,把自己的想法正式落实。
匣子里,静静躺着一枚做工精致的怀表。
表盘是一朵繁复的蔷薇花,乍一看跟银叶蔷薇很像,但纹路上的细节,却又处处证明它是帝国独一无二的。
【“……‘不,先生。我唯独不能够把它让给你。’
【“……无名舰长的头被几十把爆能枪抵在甲板上,脸上血迹斑斑。但他依旧平和地叼着烟斗,朝面前的星盗们微笑。他手里握着从不离身的怀表,怀表很陈旧,带着多年的锈斑,但仍然依稀能看出上面华贵的玫瑰浮雕。”
【“……‘舰船上有什么看得上的东西,随你们拿去。但唯独这个不行。我的确老了,但若要动起真格,我还是能掐断好几位的喉咙的。’”
【“……他将那怀表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又很小心放进匣子里。每当怀表的表盖翻开,姬丽丝公主就会在照片里扬起她甜蜜的脸,快乐地朝舰长微笑。”
【“……他与姬丽丝的爱,由此变为具现化的证明,将他与这个宇宙牢牢紧系。”
【“……‘致我的爱,我的光明,致帝国的小玫瑰……我已垂垂老矣,但我从未畏惧过死亡逼近的脚步,因为我知道,那便是我们再次相遇的开始……我的一生至此已圆满无悔,是你亲手让一粒飘渺的尘埃,成为与你相连的星辰。如今,我时时紧握我们的信物,但愿它能让众神垂怜,使我们在灵魂的国度再次相认……’”】
“……当你还在圣山里的时候,咳、我闲来无事翻了翻《流浪者号》,然后心血来潮设计的这个。”
叶斯廷站在那,动也不动。尼禄略有点难为情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流浪者号》里没有过多描写船长和姬丽丝信物的细节,所以,我根据我的想象把它补全了,然后再让宫廷匠人打造出来。表盖的内部有一个相片匣,随便你喜欢放什么进去……”
他见叶斯廷站着没有动,只好把怀表取出来,啪嗒啪嗒开合表盖给叶斯廷看。
“……?”
展示了一会儿,他发现叶斯廷还是呆若木鸡,于是干脆把表链解开,踮起脚尖——鉴于叶斯廷的身形确实高挑,又木木的不动,尼禄踮得有点艰难——把他自己亲手设计的礼物,栓在叶斯廷的脖子上。
“唔。很适合你。”
小皇帝端详了一番,似乎对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
他还没到能深刻理解爱与羁绊的时候,也并不能理解一个“羁绊的具象化证明”,对于叶斯廷这样的人而言,将会有怎样的意义。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循着最真挚的本心,在一个全然无法预料的时刻,朝叶斯廷的灵魂打出了令人晕眩的重击。
“这才算是适合你的‘项圈’,叶斯廷。而不是阿西莫夫芯片那样的东西。”
银发皇帝说。
他看着叶斯廷的眼神仍有点别扭躲闪,但神情却有掩不住的严肃认真。
“请妥善保管好它——既然你已经戴上了我的项圈,那么此后一生,我都将对你负责。”
易感期前周密的准备工作,毕竟不是白费工夫。
作为帝国君主,尼禄自知,即便是在易感期期间,他也绝不能完全与政务分离。
趁着发情间隙短暂的冷静期,尼禄不忘快马加鞭,审查御前议会频道的议案。
除了并未察觉皇帝陛下处在易感期、仍在兢兢业业做好份内工作的星省政府,最高议会中三个身居要职的alpha,也始终没有令尼禄感到失望。
结果审阅过后尼禄发现,当前他只能先签署几个本该在易感期后处理的议案,然后对一些星系的重建方针进行微调,就暂且无事可做了。
他在椅子上呆坐了一会儿,在书房里溜达几圈,就决定装作不经意溜达到叶斯廷的房间去。
尽管在冷静期隔离办公,以避免双方的信息素互相影响,还是尼禄的要求——但小皇帝顶开门走进去的气势,也一如既往理直气壮。
“叶,你的沙发比书房的舒服,所以我……”
他在书桌前转了两圈,居然没被叶斯廷发现。
定睛一看,才见叶斯廷坐在已处理完的政务文件后方,手里举着漂亮的蔷薇怀表,还在呆呆地出神。
过了一会儿,他又爱不释手地把表盖翻开合上,摸来摸去,然后用手托着腮帮子,眼角眉梢都像往外飘出幸福的小花来。
尼禄张了张嘴,本想叫他,但转转眼珠,又迅速把嘴巴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