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淮安首富李家,虽然明面儿上指的是李氏全族,包括了李家各房,但是在淮安的老一辈人都知道,李家真正的发迹,靠的是李继祖的两个儿子李敬李铭,其余三房不过是参与了家族生意才跟着沾了光。然而真正有钱的,还得是李继祖这一房,也就是李老夫人和李承之这一支。
李承之素来不喜四房的这位老太太和那位大奶奶,但作为小辈,该有的礼数却是从来不肯少的。
“四老太太,铎大奶奶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要事?”
“我们……”
柳氏刚说了两个字,被婆母一把掐住了手,将剩下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上官氏笑道:“不过是闲日无聊,找你奶奶做耍罢了,无甚要紧事。”
她们不说,李承之乐得不找麻烦,便道:“如今是要走了么,可要承之派车相送?”
其实四房所住也在西市,离此不过两条巷子的距离,走路也不过一会儿。
果然上官氏摆手道:“不必不必。我们来时坐的马车,如今只管坐回去就是。承哥儿劳累了一天,还是早些歇息才是。这到了九月,还得办喜事呢,可得保重身子呢。”
李承之躬身道:“多谢四老太太关心。”说着,又高声吩咐了旁边的小厮道,“你二人替四老太太和铎大奶奶引路!一定要亲自送到门外。”
小厮们忙应了声是。
上官氏大约是没料到他送客送的这般痛快,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清了清嗓子,这才带着媳妇柳氏和一众下人走了。
李承之站在月洞门前,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这才回头进了花园。
到水榭不过一小段路,他才走到湖边,就听到从水榭中传出来的笑声,嘻嘻哈哈好不快活。
定是老太太又寻了人家开心了。
果不其然,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见李老夫人正兴高采烈地同下人们说着。
“她们俩走时的模样,你们可瞧见了,那才叫好笑呢!”
她一面说一面笑,一面还拿手拍着桌子,“啪啪”作响。
林妈妈张妈妈都掩着嘴,笑道:“到底青玉厉害,那一手牌打得,那叫一个高明,往后我们可不敢与你玩牌了。”
青玉自信地一笑,把那得意都稳稳地放在心里。
真儿端了一碗茶给李老夫人,笑道:“青玉姐姐的牌,那也是老太天教的,要我说,还得是老太太的功劳。”
众人都笑着称是。
李婉婷一个猛子扑到李老夫人身上,嚷道:“奶奶今日赚了多少钱,分与我跟阿平一些呀!”
李老夫人一只手里正捏着银票呢,闻言赶忙往怀里一藏,瞪着眼睛道:“我把你个小鬼灵精,前头才抢了我的牌友,今儿倒想贪图我的银子,老婆子哪有这么好糊弄。青玉快来,将我的钱都藏得好好的,可别给这个小祖宗给偷了去。”
青玉笑着,走过来接了她手里的银票。
小婉婷撅着嘴道:“奶奶忒也小气,连我跟阿平都不分些小钱,哼,还说疼我们呢!我们哪里比得上银子称你的心!果然万般皆下土,唯有银钱高!”
众人都是一愣,继而哄堂大笑。
真儿一把捏住了她两颊的嫩肉,笑道:“我的小祖宗,你哪里学来的这个话儿!”
李老夫人拿手指点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道:“怕不又是她那嫂子教的她,倒是个活泼实在的人儿!”
众人嘻嘻哈哈笑做一团,倒有眼尖的看见李承之从门口走了进来,忙忙地都高叫大少爷安。
李承之扬声道:“适才遇见了四老太太和铎大奶奶,看如今的情形,必是被奶奶给算计了一把。让我猜上一猜,可是玩骨牌,赢了她们的钱?”
一见到他进门,青玉便已吩咐人抬椅子过来,又另外准备茶水。
李老夫人先是指着李承之,对众人笑道:“我这大孙子就是聪明,一猜就准。”
她扭过头来又对李承之道:“她们俩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每每上门,说话总叫人生厌,今儿个我同青玉丫头联合算计她们一把,虽是叫她们输了不少钱,好歹把头面衣裳都给留下了。这回,总能叫她们害个怕,看以后还敢不敢再来。”
李承之恍然,难怪刚才碰见的时候柳氏的脸色如此灰败,原来是破财的缘故。
他对青玉招招手。青玉走过来福了一福。
“我今儿买了个丫头,你却不必为她入册,她只今夜在家住一晚,到了明日,自有去处。”
青玉眼珠不过一转,立马笑道:“只怕这个丫头,过不得俩月,还是要到咱们家来的吧!”
李承之瞥了她一眼,也不搭腔,只说道:“夜已深了,奶奶还是早些歇息的好,阿平阿喜也该回房睡了。”
李老夫人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答说是已过亥时二刻。
李老夫人吃惊道:“竟是这么晚了,还不快些收拾了,服侍少爷小姐歇息去。”
众人应了,忙忙地起身收拾。
阿喜倒还精神着,阿平却是早已趴在榻上睡着了,幸而有林妈妈拣了一床毯子盖着,不致受凉。
李承之嘘了一声,叫众人悄声,自个儿走到榻前,抱起李越之。
十岁的孩子,也有好些分量,又是男孩子,可不轻呢。李承之抱在手里,却并不显得吃力。
李越之白日是要跟着先生学课业的,如今睡的沉了,抱在别人怀里,仍未惊醒。
李婉婷看得羡慕,张妈妈携了她的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众人都轻手轻脚,收拾了东西,呼啦啦出了水榭,十数个灯笼在湖边游走,恍如一条银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