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灰着脸,蹲了一下身子,轻声道:“柳夫人和柳姑娘,都没了。”
金秀玉手上的汤匙滑落下来,在桌沿磕了一下,掉在地上,当啷一声脆响,断成了两截。
春云扶着额头,叹道:“果然你一来,说的总不是好事。”
真儿默默无言,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捡了汤匙的碎瓷片,拿帕子包了,交给小丫头去扔掉。
“少奶奶,这饭还要用吗?”
金秀玉用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微微摆了摆。
真儿张了张嘴,还是叫小丫头们撤了桌子。
这时候,帘子一动,李承之走了进来,看着金秀玉,叫了一声:“豆儿。”
金秀玉抬起头,仰望着他:“人,真的没了?”
“大夫来的时候,人就已经没气了,如今都已经去了。”
金秀玉努力闭了一下眼睛,李承之走过去,将她的脑袋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莲芯来了,你要不要见见?”
金秀玉睁开眼睛,点点头。
李承之便放开了手,就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小丫头打起帘子,莲芯走了进来,一身莲灰色的衣裳,衬得人沉沉的,毫无生气。
“见过大少爷,大少奶奶。”
她如今不是李家得下人,不必行大礼,只福了一福即可。
金秀玉看着她,嗓子有些发紧,抿了抿嘴,开口道:“莲芯,你家小姐,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莲芯脸色发灰,抿了抿嘴,说道:“人死如灯灭,如今说这个,原本没意思了。只是既然少奶奶见问,我边说与少奶奶知道。清明那天少奶奶是见过我家小姐的,她这辈子就是给那女人毁了。家产被占了,女儿家最宝贵的清白没了,虽然嫁入李家却无半点名分。李家又有那么一条家规,妾不可生子。小姐这辈子,虽还不到二十岁,却已经是没指望了。她唯一心心念念的,就是夫人当年的陪嫁产业,不愿落到那女人手里。”
“那天,那女人说是柳家攀上了京里的大人物,若是做成了这笔海运生意,柳家便能坐商变行商,从此财源广进。若说是为了钱财,财钱不是我家小姐的;但却是个介入柳家生意的好机会,错过了这个机会,便更加不可能收回夫人留下的产业。因此小姐才想方设法筹钱,当时与那女人定下了文书。小姐拿五万两算餐参一股,将来要在柳家生意上分红。原想着,就算被罚洒扫家庙,就算被李家卖给别人做填房,那也能更加自由,将来收回柳家产业,小姐还能做个依傍。”
“可如今,那女人蠢笨如猪,竟与虎谋皮,如今却被人家吞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小姐唯一的指望也没了,她怎么能不发疯,怎么能不绝望。那女人,最是该死的!可是我家小姐,从今后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她说到这里,便动情地哭了起来。
金秀玉和李承之怔忡了半天,双双叹了口气。
“罢了,如今人已经去了,如浮云过隙,一切都成空。那米铺方老爷,想必也不会买一具尸体进门;若在李家,她连入土为安的资格都没有。你若是还念着主仆旧情,便将她领了去罢。”
莲芯激动的跪下磕了个头:“谢谢少奶奶!”
金秀玉摇摇头,觉得心神疲惫,一句话也不想说。
柳夫人的尸体自然有柳家人领回去,而柳弱云,金秀玉象征性的收了莲芯几两银子,算是让她赎了自由身去。
柳弱云曾经给李家带来的祸患和遗恨,随着她的逝去,也像风一般飘散了。
人死如灯灭,神马都是浮云。
※※※※※※※※※※※※※※※※※※※※※※※※※※※※※※
十天之后,金沐生要回京城了,李承之和金秀玉夫妻,还有李越之和金老六送他到了城门口。
金林氏没来,气病了,这十天里,先是高兴了九天,等到最后一天知道儿子要去打仗,还是只有九岁的毛孩子上战场,她就嚎上了,嚎了半天,哭了半天,没用!金沐生铁了心要去。
儿大不由娘,金老六这做老子的都没声儿了,金林氏再折腾也没法子。最后,给气病了,见都不想见他,其实倒也不是不想来,实在是手软脚软头疼牙疼,起不来了。于是,送行的队伍里,就少了她这位慈母。
眼看着金沐生骑马去的远了,李越之跟他要好,坚持送他一程,也跟在旁边。
金老六也撒了两滴老泪,没说什么,扭头就回城去了。
只剩下李承之和金秀玉还在城门口杵着。
金秀玉以为自家夫妻也是要回程的,便径直上了马车。李承之上来的时候,就见她咬着手指头,做沉思状。
“又琢磨什么呢?”
金秀玉一惊:“你不是骑马么,怎地上车来了?”
李承之没回答,又问一遍她在琢磨什么。
她揉了揉额角道:“想我弟弟沐生,想长宁王府的小世子,还想阿喜。”
李承之失笑,在她鼻梁上一刮,道:“你就少操这些心,他们才多大,不论什么,还得几年后才能谈。”
金秀玉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她可不这么觉得,这三个人除了李婉婷还没心没肺的,小世子和金沐生哪里像个小孩子了。
李承之却不容她继续想了,直接牵了她的手拉出马车。
“做什么?”
金秀玉刚问了一句,就觉得身子腾空而起,才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两天腿就跨坐在了马背上。
亏得她今天穿的是高腰百折罗裙,推能跨得开,由白入绿的裙摆就跟花一样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