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简直想笑,只觉得这经营江湖帮派,和管理公司也没什么差别,苏梦枕以义气待人,又胸怀坦荡,不疑不忧,恐怕顾及不到这其中人心的幽微之处。
以他的眼力,肯定知道青田帮找霹雳堂讨公道一事纯粹是季卷找的借口,但依然在京中复杂斗争中挤出人手,作为盟友的驰援,这份心意季卷不能不领,帮他的下属做做心理辅导,也算些许回报。
想到此处,季卷便露出甜美微笑,脸颊漾出两只酒窝。温趣只瞥了一眼就埋头进案牍里,她实在最清楚不过,季卷笑得越天真,骗人时就越狠。
季卷笑着说:“你难道不知道青田帮要同金风细雨楼做多大的生意?辐射全国的生意,都要从眼前这条水道,从你我在这里建立的分堂始,可以说水道一旦打通,这两座分堂,就已扼住两派经济命门。青田帮为此派来的,可是我这位未来的帮主,那么你在苏梦枕心中地位,想必也与我在青田帮中地位等同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对了。还有今年定好的武器,他既然派你来了这里,你手下要用的武器,自然不必使用制式,而是按个人习惯,交给我帮中工匠定制。看来他不仅看重你,对你所领的这三十多名手下,也是相同的重视,愿意使帮中利益,优先向你们倾斜。”
莫北神没有说话。他没有说话,脸上却忍不住现出了激动的神色,取代了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惆怅,在这种情绪驱使下,哪怕季卷掏出一卷苏梦枕手令,令他立即代他去死,莫北神似乎也在所不辞!
温趣已露出种目不忍视的表情。季卷只是伸手拍拍莫北神的肩膀,语气甜蜜:“如今只是洪州、信州二地,来日抢下其余水路,莫兄于我、于金风细雨楼大业,绝对不可或缺。等水路一统,无论财势、权势,定是滚滚而来!”
她和莫北神相对着哈哈大笑,简直像陷进幻梦里的痴人。等她觉得火候差不多,又勉励莫北神两句,转向温趣关注起她最看重的问题:“两州之地,众教各派,可用的人多吗?”
“说实话,并不算多。这几日,各位龙头明里暗里找过我多次,当场表达归顺之意的,却是不多,大多都在试探我们是否会像对霹雳堂般对他们。”温趣叹一口气,“和他们说话,我简直要忍不住,随时给他们下点剧毒解解气了。我估计你今天能到,请了附近百人以上帮派的首脑,下午议事,总之,要拉谁入伙、如何拉他们入伙,还是得交给你。”
“你没告诉他们青田帮的原则?”
温趣愁眉苦脸:“说了,和他们说了只要不违背恃强凌弱的底线,青田帮并不会动他们。结果每次提出这话,都惹得他们哄堂大笑,似乎是觉得我们愚蠢,怎么管得到他们那么多。”
她说到这里,又向季卷抱怨:“要是我们自己有一份这些帮派素日行迹的资料,就不必和他们嘴上扯皮,以我们的标准判断该收用或是遣散了!你总说设立面向全境的情报部对青田帮冗余,现在才觉得大大不利。”
季卷颇感尴尬地咳嗽一声,刚想狡辩几句青田帮人手严重不足云云,还没离开的莫北神忽然上前一步,眼神中闪着奇异的神色,问:“少帮主是需要江南各派过往事迹的记录么?”
“我离京前,苏公子特意嘱咐我去找杨无邪要了这方面记录,随身带到江南来!”
联通诸派
莫北神此时已完全被季卷的说辞说服,听到她们提及情报,便想起苏梦枕让他带出来的那份资料,心中暗想:这些情报以往专给杨无邪管理,此时却交给他手,果然如季卷所说,是看重自己的表现。
他这样想,对季卷的眼光又多一层信服,迫不及待从怀中掏出一簿订好的卷宗,递到季卷手上。
季卷此时反倒有些发愣,接过去随意翻开,看到杨无邪另夹了张纸在扉页,大抵是说这些情报是自苏公子入主金风细雨楼后才开始收集,并不算详尽,但记录在上的,保证绝对可信,末了又客套说但愿能帮助青田帮一二。
她合拢了卷宗,心绪一时复杂,以她的定力,竟也难以立即平复。
遣人助拳还能说是怕她阴沟翻船,递几条消息来,就已可说是情深义重,如今递到她手上的,却是整个江南路大小帮派、高手的信息,而信息并不具有唯一性,哪怕来日金风细雨楼与青田帮决裂,这份资料也依旧会是她的财富。
她对金风细雨楼虽抱有希望,却依旧做了来日与他们对立的打算,商谈合作时,始终有所保留,要论坦诚,远不如苏梦枕。
可惜她也不是纯粹的政治动物,面对不计回报的好意,她做不到视之为理所当然。季卷只觉得手间沉重,心里杂乱闪过无数想法,最终长长叹一口气,说:“替我向你家少楼主转达谢意。”
有了这份资料,再对应温趣整理的当地众帮各派名录,季卷对如何处理这些依附于大帮的中小组织已有了考量。她仔细翻阅完资料,凝神细思片刻,温趣便俯身过来说:“那些龙头老大,基本上都到了,正在议事堂中。”
季卷点点头,维持着成竹在胸的表情,正要出发,探头看一眼园林内错综复杂的小径,突然又缩回脑袋,摸摸鼻子苦笑说:“走哪条路才能到议事堂?”
温趣无语瞧她。
霹雳堂久踞江南,群雄服膺,与江湖帮派牵系已深,一旦有什么吩咐,很容易就能传达下去,所以这议事厅虽然恢宏,真正启用的次数却不算多。这回邀来两州之地略有声势的豪杰,一时拥挤,连椅子都不够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