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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第1页)

这日晚间,有朝臣在湖心亭设宴,邀请了不少相熟的同僚饮酒作诗,聊作消遣。

崔郢也在受邀之列,他有心让谢南枝与朝中的年轻官吏结交接触,就捎上了两个学生一同赴约,顺带长长见识。

若只是推杯换盏的应酬,谢南枝称得上谙熟此道,没什么不愿意的,直到他在曲折回环的廊道口,瞥见了四处张望的纪闻。

谢南枝:“……”

前日的记忆仍然历历在目,他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崔郢,正打算无声无息地偷偷溜掉。经过回廊转角时,身后却蓦地伸出一只手,将他扯进了一处僻静幽深的景观中。

……

附近的影卫没有出声警示,说明来人只有一个。

手腕被牢牢扣住,后背紧接着贴上了崎岖不平的假山。谢南枝认命地抬起眼,预料之中地在月色下看见了太子殿下那张隐含不虞的俊朗面孔。

梁承骁实在没想到,原以为的更进一步之后,谢南枝的第一反应会是躲起来,眯起眼,语气不善地问:“孤是什么洪水猛兽吗?这两天一看见孤就绕道走。”

若不是有影卫通风报信,他还逮不住这只躲进洞的兔子。

筵席上觥筹交错的谈笑声被隔绝在了这方天地以外,像是隔了一层隐隐绰绰的帘幕。

树木在高悬天际的月盘上镂出枝叶的影子,随着风动,一阵一阵地摇晃。

数日过去,谢南枝已经刻意地不去想起那晚的景象,好把这件事早点忘掉,此时被揪着耳朵拎出来,不得不面对,神色有些无奈道:“殿下——”

但梁承骁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握着谢南枝手腕的力道加重了一些,又问一遍:“叫我什么?”

谢南枝乖顺地向他眨眼,试图蒙混过关。

梁承骁轻轻一嗤,并不吃这一套:“记性不好没关系,孤很乐意帮你回忆一下。”

说完就扣着他的下巴,作势要低头。

谢南枝:“……”

世上确实有那个一物降一物的道理,谢南枝一点辙没有,只好抵着他的肩膀连声服软:“谨之、谨之!”

见他这会儿什么都想起来了,梁承骁哼笑了声,松开了他:“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谢南枝有种不太妙的预感:“……什么?”

梁承骁抱着手臂,答非所问道:“孤年少时在北境,冬季雪落得有一尺厚的时候,时常跟着将士出去打猎。”

“当地常见的猎物里,有一种通体雪白的狐狸,抱起来毛绒绒的,手感很好,只是有点……”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说到这里,太子殿下看了他一眼,似乎很勉强地替换了一个词,“不太聪明。”

“冬天雪积得厚,它又想在草地上捕猎,就想了个绝妙的法子——原地起跳,头朝下把脑袋扎进雪里。”梁承骁的神色有些要笑不笑的,“孤觉得,光从这个行为上,你和它应该很有共同语言。”

谢南枝:“…………”

要是现在还听不出梁承骁这是在拐弯抹角地嘲讽他,他才是真的不聪明。

“我没有要逃避的意思。”他叹了口气,“这有点,太突然了。”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梁承骁会对他有意,即使隐隐约约地有所察觉,也会被更强的自我催眠和暗示盖过去。

或许是因为他潜意识里知道,他很大可能承受不了这个结果,所以刻意不去想、不去看。

可如今回想起来,其实有太多蛛丝马迹藏在过往的片段里,每一个对视,每一句交谈都有迹可循,只是他曾经遮掩耳目,荒唐地选择了自欺欺人。

梁承骁端详着谢南枝的神情,确信从他脸上读出了未尽于口的忧虑,拧起眉,匪夷所思问:“你在担心?为什么。”

话音还未落,他好像说服了自己,面上浮现了然的表情:“你担心孤的身份?——这确实也怪孤,没有同你好好说过。”

谢南枝:“我……”

梁承骁没有听他的否认,神色严肃起来。他抬起谢南枝的脸,迫使他同自己对视,一字一句缓慢道:“孤心悦于你,不是玩笑或者一时兴起。”

“你应当知道,东宫没有女眷,从前没有过,日后也不会有。”

“哪怕日后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你若愿意,你就是皇后。你若不愿,皇宫也不会成为束缚你的牢笼。”

“所以你不用有顾虑,明白吗。”

……

这些话其实并不是他今晚临时做的决定,自从确认了他对谢南枝的心意之后,梁承骁就一直在慎重地思虑此事。

在遇到谢南枝以前,他从来没想过日后能碰上与之共度一生的伴侣。甚至受他名义上那个“父亲”的影响,极度厌憎像历朝皇帝一样,纳佳丽三千,既辜负发妻,又祸害无数女子的做派。

假如他没有遇见谢南枝,日后大约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从旁支挑选一个孩子培养,当做继承人,无趣地度过此生。

如今有了放在心尖,珍之重之的人物,当然不可能让心上人受那三妻四妾的委屈。

“……”

月色静谧,偶尔有一缕风过,留下树叶摩挲的沙沙声响。

谢南枝怔忪了许久。

他当然不是在担心这个,或者说,他甚至没有想过会在上京留下来。

但梁承骁的话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叫他心绪难平之中,生出几分复杂的酸涩情绪。

就像往湖中轻轻投了一颗石子,或许水面很快归于平静,只有湖水自己知道,曾在其上漾起的一圈圈波纹。

梁承骁仍在看着他,眼里是一心一意的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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