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靖直哪能让妹妹带着委屈入眠,他叹息道:
“你莫要难过,我跟你说实话行了吧,那匡承瑞与你有婚约,还是你三四岁时定下来的亲事,当年匡老爷子将爹灌醉,使手段定了这门亲,等爹清醒过来悔之晚矣。”
夏里压根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她第一反应就是匡承瑞不是好驾驭的男人,且匡老爷子这么做,野心必不会小,她若嫁了,只怕得累死累活奉献一生。
夏里当即表态道:“我不嫁,匡家要娶的是世家女,我不是接受正统教养的世家女,不符合他家期待。”
方靖直对妹妹这态度并不意外,他拉着夏里重新坐下,声音低沉道:
“先前你还未找到时,爹就主动提出退婚,奈何匡家坚决不同意,他们说除非确定你已不在人世,否则他们家愿意等。”
夏里嗤笑道:“匡家这是打算一条道走到黑吗?”
方靖直点点头,苦笑道:“如今看来,他们不仅赌对了,还稳赚不赔。”
夏里眼神锐利,果断道:“我若不嫁,谁也奈何不得,匡家只怕打错了算盘。”
方靖直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他压低声音道:“此事自有家里出面解决,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夏里微微颔首,理所应当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轮得到我来做主。”
方靖直只觉妹妹促狭,姑娘家锋利有棱角是好事,这样外人才不敢随意欺压,家人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还是得自己立起来更实际些。
匡承瑞大抵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因此他在方府并未随意走动,与兄弟二人也未发生冲突,倒是相安无事。
外头不知是谁将方宗儒入京的消息传了出去,府上一下多了好些拜帖,尽管方宗儒不愿应酬,可有些人却是不好不见,因此又在京都多耽搁了两日。
等到离京那日,他生怕被人围堵,天蒙蒙亮就出发了,马车队伍浩浩荡荡往城外走,远远瞧着像是一支商队。
夏里和方棠梨同乘一辆马车,姐妹二人谈天说地好不快活,方棠梨拿了块蜜饯送到夏里嘴里,轻笑道:
“那匡承瑞瞧着不简单,单站在那里就气势凌人,我们府里的护卫只怕合在一起都不是他对手,此子将来必成大器。”
夏里闻言下意识往外瞧去,只见他腰背挺直端坐马背,可能是未穿盔甲的缘故,并没有那晚看起来狠厉,夏里面色如常道:“征战沙场的人,刀口舔血,不凶狠些如何能活下来。”
方棠梨很是敏锐,她狡黠一笑,凑到夏里耳边道:“你知晓婚约的事了?”
夏里点了点头,挑眉轻笑道:“我从二哥那儿套出来的,其他人都不知道,你只当我不知晓,莫说漏嘴了。”
方棠梨轻勾丹唇,更显妖娆,“我连我娘都不说,你同我交个底,那匡承瑞你能瞧得上眼吗?他皮相倒是不错,看起来也对你死心塌地,除了家世低,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夏里掀了掀眼皮,语气平静道:“他并非对我死心塌地,就算方家姑娘换个人当,他也会死心塌地,跟我毫无关系。”
方棠梨立刻就明白过来,她轻启朱唇道:“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他重信守诺,忠于的是自己的品行,是不是你都不影响,那你要退婚吗?”
夏里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语气慵懒道:“这事轮不到我做主,自有爹娘替我操心,姐姐莫聊不相干的外人了,姐夫家里也不安生吗?”
方棠梨谈起婆家事,那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她与夏里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挑拣了几件奇葩事说与她听,夏里跟听书似的津津有味,给足了情绪价值,让方棠梨越说越上头,直到快出城门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方其正来到马车旁,抬高声音道:“妹妹,有人来给你送行了,你要出来见见吗?”
夏里立刻掀开帘子,似有所感道:“是承恩伯府的人吗?”
方其正点了点头,“是承恩伯和陆家大姑娘一道来的,你要见吗?”
夏里没想到离京前还能再见陆陵川一面,她抿唇微笑,淡声道:“大哥,那就劳烦队伍停留片刻,我同他们说两句话。”
方其正自不会阻拦,只是夏里刚从马车上下来,匡承瑞便默不作声下马,迈步走到她身旁,方其正面露防备道:“你要作甚?”
匡承瑞言简意赅道:“护卫她的安全。”
夏里不想浪费时间,也无意挑起争端,轻声道:
“我只简单说几句话,很快就回来,大哥你们就在这等着。”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方其正挺喜欢妹妹这干脆利落的性子,似笑非笑的觑了匡承瑞一眼,奈何这人面无表情,瞧不出是喜是怒。
陆陵川夜深人静时,有想过夏里现在是何境况,当她真正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他才发现想的那些都不对。
在灿烂的阳光下,夏里周身洋溢着自信的光芒,陆陵川甚至能感受到她强大的气场,就好似她褪去了原有的伪装,显现出最本真的模样。
连陆卿禾瞧得都有些失神,夏里声音轻快道:“大姑娘不认识我了?”
陆卿禾这段时日,尝到了巨大的落差,她看起来有些憔悴,勉强笑道:
“怎么会,只是没想到你这么明艳动人……听说你要走了,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所以我们来送送你。”
夏里笑着道谢,陆卿禾主要是陪兄长来的,同夏里寒暄两句,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陆陵川则静静的看着夏里,仿佛外界的喧嚣无法打扰他的宁静,过了会子,他声音温润道:
“我会不负众望好好撑起陆家,将来……你若需要帮忙,只管让人递消息来,我定当竭尽全力。”
夏里眼神平静如水,她嘴角微微上扬,嗓音轻缓道:
“我信你,老太太在天有灵也会为你感到欣慰,人生漫长,这才刚刚开始,你切莫退缩。”
陆陵川重重点头,他心中有说不出的痛楚,如今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