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带着捞回来的,还有被银筝紧紧握着的右护座银晚酬。
月烬辰在心里痛骂。
银筝呆呆望着度风穴。他体内流淌着的血脉是真的如此低微,如此不堪,低微到连度风穴都能要他的命。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银筝突然仰天大笑,笑得流出了眼泪。可是度风穴的风力实在强劲,它没能把银筝吞灭,却吹碎了他所有的喜怒哀乐。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啊?!
“仙君……怎么会如此……”年迈的仙人如遭重击,几百年来坚守的血脉信仰在这一刻成为了天大的笑话,“神祖!怎会如此啊!”
银筝听了一会儿底下的质问,停了笑声。他抹了一把脸,那张泪痕深深的面庞依旧显得英俊分明。他道:“就是这样了。”
就是这样了。为什么他的父君对他如此失望,宁愿让银忱继任仙君。为什么母亲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他的孩子。为什么自己连五境阶精怪都不敌,为什么他为保仙京名誉甘愿受制于日魔。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来的野种。
父母俱陨,银忱也走了,银扬也变得疏离陌生。他第一次穿上银临仙君的亮银白袍,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凌霄大殿上,殿外的天光云影让他怕得要命。
可是现在,终于不用再怕了。
银筝硬顶着最后的尊严,让月烬辰放开他,在众目睽睽中重新迈上了凌霄殿长阶。这段台阶他走过无数次,曾经都是众人仰望,如今也是众人仰望,仿佛什么都没有变。
可是这一次走完,他便要失去他这七年来所有的荣耀,哪怕这荣耀来得可笑,来得荒唐。
仍有一个人紧跟在他身后。
“晚酬,”银筝没有回头,他知道他在。他只是一遍遍叫,“晚酬,晚酬啊。”
他已别无所求,舍不得的只有晚酬,每跨一步就要喊一次的晚酬。
“阿筝。”银晚酬在身后回应着他,声音很轻。日光投下来,他踩着他的影子,就像能留住这个人。
天雷劫一旦落下,他们谁也赌不到后果。撇开银筝到底是不是主心骨一脉不谈,他与银晚酬在仙京耳濡目染多年,体内早已染灵,只不过这些仙力能否被天雷劫所识、又能否足以支撑他们熬过去,就不得而知了。
银筝已经站到了银扬面前。他拥抱了自己少时的好兄弟,话家常似的同他说了会儿话。
“镜夭是好姑娘,你好好待人家。”
“阿扬,月魔与你是什么情分?”
“阿扬,仙京就交给你了。”
他说得前言不搭后语,银扬也听得心不在焉,仿佛根本没从刚才仙力测量的惊诧中缓过来。银筝只听到他低声重复着:“你不会死的,阿筝,阿忱不会让你死。”
“阿忱。”银筝也跟着喊。他太想念这个名字,也太想念这个人。“阿忱,也许很快就要再见了。”
他喃喃着,眼泪就又掉下来。银筝的脾性一直是外敛的,他从前不哭,是因为他把悲伤都化作了愤怒。可是这一刻,他为了银忱,为了银晚酬,为了他自己,痛快地,哭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