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尽人世险恶,如何不变得逐渐成熟?杨劼再次望一眼晟阳王府,满怀悲愤转身而去。
巧匠
夕阳逐渐坠落,天地万物变得朦胧。这样的夜色来临,晟阳王府到了红灯高掌的时分。
阿梨独自坐在厢房外面。
眼前是与青楼截然不同的景。侍卫彩女穿梭不断,有红艳的灯影飘飘荡荡,空中仿佛有淡淡的暖风,淡淡的花香。
似乎,裴元皓正用奢侈圈养妩媚。
待了好几天了,阿梨的身体日趋康复。她对这里的一切并不好奇,她只是感到紧张。
她深深地明白,离开了青楼,她又进了裴元皓的樊笼。
笼子的主人集权力、荣耀于一身,呼风唤雨,威武不失气魄。晟阳王府的女人,只是他的附属,只是他手中沾染的一抹香,只要他挥挥衣袖,便飘散无踪。
她有点消极。心想,他会将她怎样?
风声细微,依稀听得环佩叮当的声响,她知道那个裴夫人又来探视她了。
檐下的灯笼在窗纱上轻摇,像是潋滟不定的水波,缓慢地拍打在裴夫人身上。裴夫人的身形单薄,那么美的锦绣襦裙,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隐隐露出楚楚可怜的曲线。而她的年纪,已是花信。
阿梨忽然想起了芷媚。
身陷深宫的芷媚,如今可好?
裴夫人神情娴静,头上溜溜地盘着叠云的双髻,别致晶莹的珍珠耳坠剪出耀目的光,却分毫不动。她距离阿梨二三丈远止步,照例开口问道:“今日如何?”
阿梨站起身,照例回答:“奴婢很好。”
裴夫人尖削的下颚微微动了动,算是点头,转身就有离开的意思。两名贴身侍女执灯趋前,投给阿梨鄙夷的目光,拥着裴夫人扬长而去。
这样的目光,阿梨并不在意。她不再看裴夫人的背影,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尽情享受这份难得的自在。
大欹国几乎人人皆知,裴元皓的正室是当今皇帝的大公主。为笼络功臣人心,皇帝钦赐婚姻是常有的事。至于裴元皓生活淫靡荒诞,不是谁能管制的,连皇帝也不能。
回想裴元皓痛苦倒地的情形,阿梨有点想不通,皇帝既然用魔毒束缚裴元皓,又将亲生女儿许配与他,这样能住他的心吗?
而裴元皓的内心,究竟怎么想?
这种费神的事,不想也罢。至于他跟裴夫人的关系怎样,她更是没兴趣探究。
她满脑子想的是,如何离开裴元皓,回到杨劼身边。
白日里做了个梦,梦莫名的冗长。她始终坠在那个有色彩的梦里,看见杨劼从云中行来,一路吹箫弄笛。她与他如隔蓬莱之遥,始终不能接触。正急得汗渍涔涔,杨劼身边却多了个锦衣女子,口中吹箫与他相和。漫天紫气飞舞,她眼睁睁看着他俩乘龙御风,琴瑟和谐。
回忆梦中情景,令她心内烦乱不堪,不由翻了个身。
少爷琼姿翩翩,玉貌丹唇,这般人才必非凡品,她深信这一点。
她甘心为他牺牲自己,为的是他们美好的将来。如果噩梦成真,那就是世界末日啊!她烦乱地蹙紧眉头,嘀咕道:“不会的……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
她蓦地睁开眼睛,裴元皓竟然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的面庞隐在昏暗里,唯那双深得惊人的眸子,在幽幽闪动。
阿梨吓了一跳,想起身,裴元皓及时按住了她。
“清香作伴,好梦沉酣。刚才在想什么?”他问。
“没什么,胡思乱想罢了。”
他牵了牵嘴角,走到她的身边坐下,手背很自然地放在她的腮边,唇中呵出的绵热的成熟男子的气息,吹动她的发丝。阿梨的意识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有什么滑润的东西从脸上透彻心肺,丝丝凉凉又充满了蛊惑。
她僵住,睁大着眼睛警惕地看他。
他的手掌从她的腮边滑落,低沉道:“你还在怕我?”
“我才不会怕你呢……我只是不习惯这里。”阿梨哼了哼,心虚地将目光移向厢房。
厢房内鎏金烛台钎插数盏红蜡,一簇烛光蹿升,明丽的火焰下,她那年轻细致的脸上洇起红晕,却无比的心魄。
“一年不见,你一点也没变。病中如羔羊,死攥着别人喊救命,等病好了,还是那只小刺猬。”
裴元皓轻松地笑了笑,心情显得惬意,“若不喜欢住在这里,你可以挑选你中意的地方,我会尽量满足你。说吧,喜欢住在哪里?”
他的目光凝在阿梨的脸上,安静地等待她的回答。阿梨敛起心神,心思百转。
这个人是强势的,几乎无所不能,她不能主动提起紫锦楼,这样会引起他的疑心。为了杨劼,她必须小心谨慎,不能暴露他的身份。
“你干吗待我这么好?”她嚅嗫道。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正色道:“你曾经救过我。”
“可你也救了我,咱俩扯平吧。”
“我不是救你,你本来就是我裴元皓的女人。”他断然回答,“我只是接你回来而已。你不用耍小把戏,你的意图我明白。”
“我有什么意图?”阿梨又开始紧张了。
“想离开这里,找你的大少爷。”
一语击中要害,阿梨变了脸色,无语以对。裴元皓得意地笑了笑,俯下身,用食指勾起她的下巴,逼迫她抬眼,“听着,那个杨劼不会给你什么幸福的,我劝你别犯傻。”
“你也休想在我身上占到任何便宜!”阿梨朝着他怒目以对。
“占便宜?这想法太迂腐了。我裴元皓阅人无数,看看晟阳王府繁花似锦,天下多少女子急急要将终身付与?”他粗野地骂了一声,“想做我裴元皓的女人,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