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祝你幸福,”他说。
&esp;&esp;“噢,好。我有过幸福。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她呷着台克利鸡尾酒1说。“你要去里斯本的联运票,他们给你办了吗?”
&esp;&esp;1一种含有甜酒、柠檬汁和糖的饮料。
&esp;&esp;“办了,不过泛美航空公司的特快客机很挤。我可能要在里斯本停留几天。”
&esp;&esp;“我希望有机会去一次。我听说里斯本正在成为欧洲最繁华的城市。”
&esp;&esp;“来吧。”
&esp;&esp;“啊,巴穆,别拿我开玩笑了。哎呀,我应该叫你弗莱德,是不是?可我一直想到你是巴穆。弗莱德,叫弗莱德的人太多了。你并不是因为叫弗莱德才引起我注意的。”
&esp;&esp;“那太奇怪了,”他呷了一口威士忌苏打水。
&esp;&esp;“怎么?”
&esp;&esp;“安妮叫我巴穆。她从来不愿意叫我别的名字。”罗达转动着酒杯的杯脚。“我要是认识你妻子就好了。”
&esp;&esp;“你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
&esp;&esp;“巴穆,你觉得帕格怎么样?”
&esp;&esp;“嗯。他可是个不好对付的人。”工程师懊恼地噘起嘴唇。
&esp;&esp;“他给我的第一个印象是,安排他在这里好象有点不合适,坦白地说他是个心胸相当狭窄的老水手。但是我不了解他。他的头脑很敏锐。他在那次宴会上可吓了我一跳。他对侍者来
&esp;&esp;那么一手相当不简单。他确实是一个很难叫人理解的古怪人。”
&esp;&esp;罗达笑了。“你说得太对了。经过这么多年,我自己对他了解也不怎么透。不过我觉得帕格的确有点太简单,甚至太迂腐了,巴穆。他是个爱国者。他不是非常容易相处的人。头脑简单得太过分了。”
&esp;&esp;“他是一个爱国者呢,还是一个职业海军军官?这是两回事。”罗达歪着头,笑起来。“那我就说不准了。”
&esp;&esp;“我对他了解越多,就越敬重他。”柯比望着他那双紧握着杯子的大手,皱了皱眉头。“你听我说,罗达,最主要的是,我是一个正派人。就算我这么说吧。你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安妮去世以后,我一直郁郁寡欢,是你使我又重新活跃起来,我很感激你。你不会生气吧?”
&esp;&esp;“别讲傻话了。我也很高兴,而且你明明知道我也高兴。”罗达从皮包里拿出一块手帕。“不过我会难过一两天。该死。”
&esp;&esp;“为什么?我以为你会很满意呢。”
&esp;&esp;“噢,别说了,巴穆。谢谢你请我喝酒。你最好上飞机去吧。”
&esp;&esp;“好了,别难过。”她对他笑了,她的眼眶里满含着泪水。“我很好,亲爱的。过一段时间你就给我来一封信吧。普普通通随便写几句,好让我知道你还活着,而且过得很好。我希望你能这样。”
&esp;&esp;“我当然会写的。我一回到家就给你写信。”
&esp;&esp;“真的吗?那太好了。”她用手帕揩了揩眼睛,站起来。
&esp;&esp;“再见。”他也站起身来,说:“他们还没有报我的飞机呢。”
&esp;&esp;“没有吗?可是我当司机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我们现在就在这里分手吧。”他们走出休息厅,在静悄悄的机场上握别。战争使机场停止了工作,许多部门的灯都黑了。罗达紧紧握了握柯比博士的手,踮起脚尖,吻了一下他的嘴唇。踮起脚尖去吻一个男人,多少总是一桩非常奇怪的事。她张开嘴。不管怎样,这毕竟是一次告别。
&esp;&esp;“再见。祝你旅途愉快。”她匆匆离去,在拐角的地方连头也没有回。她看过许多爱弥尔-杰宁斯主演的影片,因此跟帕格谈她主演的片子,是轻而易举的事。拜伦总算开始写关于他在波兰冒险之行的那份报告了。维克多-亨利看他写好的五页桔燥无味,只好强压下怒火,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他记得拜伦讲过的每一件事,一句句向他的文书口授。第二天儿子读着这长达十七页的成果,非常吃惊。“哎呀,爸爸,你的记忆力可真了不起呀。”
&esp;&esp;“你拿去按照你的意思定稿吧。事实一定要弄得准确无误,把你自己的东西也加进去,星期五交还给我。”
&esp;&esp;维克多-亨利把修改好的报告交给海军情报部,但是忘记送一份给总统。是萧瑟的秋天,柏林几乎一派和平景象。拜伦在绿林区过着闲散的生活,硬着头皮一本又一本地啃莱斯里-斯鲁特开的书目上的图书。每星期他跟父亲打三、四次网球。他网球打得很好,但是帕格刻苦、顽强,起初把拜伦打败了。拜伦吃得好,加强了锻炼,又有充足的阳光,变得身强力壮,不再那么面黄肌瘦,球也打赢了,为此,帕格跟他都感到高兴。
&esp;&esp;一天早晨,他来到大使馆内父亲的办公室,看见地板上放着一个捆得很仔细的大旅行包,贴着他亲笔写的标签,旅行包里装着他留在华沙的衣服、鞋和衬衫。这件小事足以说明德国方面的工作效率相当惊人。但是,他拿到这些衣服,心里还是感到很高兴,因为在德国很崇拜美国式的服装。他简直变成很时髦的人了。每当这个身材瘦高的年轻人下楼来到大厅,不管他穿什么式样的衣服,大使馆里的德国姑娘总要盯着他看。他那一头深棕色的头发闪着红光,面孔清瘦,每当他若有所思地微笑时,那对蓝湛湛的大眼睛就睁得更大了。拜伦并不去理睬姑娘们自作多情的顾盼。他每天早晨等信,可是总不见从锡耶纳有信来。
&esp;&esp;十月初,元首准备在国会发表演说,向英法提出和平倡议,宣传部在克洛尔歌剧院为外国外交官员划出很大一片座位,帕格把他儿子也带去了。拜伦经历了华沙之围,后来又读了我的奋斗,在他心目中把阿道夫-希特勒当成凯里古拉1、成吉思汗、伊凡雷帝2之类历史上的巨人,等希特勒本人往讲台上一站,他不觉吃了一惊。希特勒不过是个中等身材的矮胖子,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灰色上衣,黑裤子,提着一个红色的公事包。拜伦觉得他象一个扮演创造历史的伟大而可怕的人物,但是演得很蹩脚的二流演员。
&esp;&esp;1伊凡雷帝(1530-1584),俄国第一个沙皇。
&esp;&esp;2凯里古拉(12-41),罗马皇帝。
&esp;&esp;希特勒这次用一种很平常的、通情达理的声调讲话,完全象一位年长的政治家。这位德国领袖,在这种清醒状态下,居然满口谎言,讲得十分荒唐、可笑。拜伦不断朝四下张望,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反应。但是,德国人都坐在那里,一个个板着面孔。就连处交官们也只是偶然动动嘴唇,那也许是嘲讽的表示。
&esp;&esp;这位穿灰色上衣、身材不高的人说,强大的波兰进攻德国,并企图把德国消灭掉。勇敢的德国士兵并没有被突然袭击打垮,他们已经对这种野蛮侵略行径给予了应有的惩罚。一场严格控制在只攻击军事目标的战争,正经获得了闪电式的彻底胜利。华沙以外的波兰平民,遵从他个人的命令,没有受到任何干扰,没有遭到任何损失或伤害。还是遵从他的命令,德国司令官要求波兰当局撤退他们的公民,并发给他们护照。波兰人却怀着罪恶目的坚持把手无寸铁的妇女、儿童留在城市。
&esp;&esp;拜伦认为他这些厚颜无耻的谎言,分明是掩人耳目。关于撤退华沙妇女、儿童问题,所有中立国家外交人员曾竭尽全力协商了好几个星期。德国人甚至从未于以答复。拜伦认为我的奋斗本身就是满纸弥天大谎,他知道德国追随这个疯狂的撒谎大家已经多年,但是,此刻希特勒撒谎事小,主要是中立国人员已经了解到事实真相,全世界的报纸也为他们提供了情况,希特勒这些谎言就失去了意义。那么希特勒究竟为什么要讲这些不攻自破的胡话呢?他这次大概是专门讲给德国人听的。但是,果真如此的话,当希特勒在演说中讲到向英国和法国“伸出和平之手”时,态度为什么如此温和,为什么为外交官员保留了这么多座位?
&esp;&esp;“的确,如果四千六百万英国人要求统治四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那么,”希特勒用非常温和、和解的语调说着,手心向外,举起双手。“四千二百万德国人要求和平耕种历史上本属于他们的八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也无可厚非。”他这是指他在欧洲中部建立的新秩序,以及扩张了的第三帝国。他说,英法如果同意维持现状,就可以谋求和平,他还暗示如果能将德国过去的老殖民地归还德国,那就更好。元首在结束演说时,又故态复萌,咆啸,嘲讽,挥动着双拳,攥着拳头伸出一个指头指着天空。当他描绘大规模战争的恐怖时,他用双手拍着屁股,说他害怕这场战争,并且说任何人都不可能真正赢得战争的胜利。当天夜里,帕格-亨利在他的汇报中写道:
&esp;&esp;希特勒气色很好。他显然具有一级恢复能力。也许战胜波兰使他的身体强壮了些。总之,他不再显得憔悴,气色好极了,背不驼,声音很清楚,也不沙哑,而且,至少他这次演讲时,声音非常愉快,步履轻快,有弹力。如望此人健康状况恶化,将是可悲的错误。
&esp;&esp;演说讲到谁改动了波兰战争,以及德国人对和平居民所采取的有效措施等等,没有新鲜货色,而且,身为元首,居然撒下弥天大谎。他这些谎言大概是讲给国内的人听的。他的德国听众看起来很相信他的话,但很难捉摸他们的真实,想法。
&esp;&esp;今晚电台围绕“伸出和平之手”的倡议大做文章。显然,我们将不断听列“伸手”这个词,可能直到战争结束,尽管这种说法他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提过了。他这一倡议是可信的。如果盟国一旦接受这项建议,德国将获得半个波兰,作为这场闪击战轻易称胜的代价,同时,毫无疑问,德国还将收回世界大战前原属于它的殖民地,用以奖励其武装力量所具有的完美的骑士精神。希特勒对提出最荒唐的建议向来不觉得丢脸,而且这些建议都被采纳了。那么,再作一次尝试又有何妨呢?
&esp;&esp;至少,他如果获得了他所建议的停战与和谈,毫无疑问,英法舆论将会缓和,放松。德国人可以利用这一喘息时机整顿萧条的工业力量,以便最后摊牌。总之,这是一篇很聪明的演说,这位领袖摆出高姿态,而且似乎具有一种魔力。我能找到的唯一缺点是,讲话显得枯燥、杂乱,但即使这一点也可能是有意的。希特勒今天已经不是当年的一个疯狂的纵火犯,而是一位欧洲颇有见地的政治家了。他除了具有其他才能之外,还是一位天才的杂耍演员。
&esp;&esp;帕格让拜伦也写下他对这次演讲的看法。拜伦给他半页打字纸,上面写道:
&esp;&esp;我最突出的印象是,希特勒仍旧贯彻他在写我的奋斗时的那些思想。他在这本书里谈到战争宣传的一章中说,群众象“女人”一样,凭感情、意气用事,你要对他们讲话,就比如对一个最愚昧无知的人,这样才能收到广大听众心悦诚服的效果。他的演说通篇都是连十岁的半无知的德国孩子都骗不过的谎言,他的和平建议也是德国总掠夺计划的组成部分。大概希特勒把其他国家也看成跟他自己的国家一样,否则,我实在无法理解他这篇演说。我到今天才理解希特勒多么瞧不起他的人民。他认为他们极端天真而又愚蠢。他们追随他,爱他。我有什么资格指责他不正确呢?
&esp;&esp;他父亲觉得这段话写得不坏,就在引号里注明“这是一个年轻美国观察家的评语”
&esp;&esp;以后的几天里德国电台及报纸大肆宣传。意大利和日本也把元首吹捧成空前伟大的和平使者。一股强大的和平浪潮席卷了整个西方和美国。但是“丘吉尔一类的”战争贩子却企图扑灭各国人民对元首伸出和平之手的热烈反响。如果他们一旦得逞,随之而来的将是空前残酷的大屠杀,他们将成为历史的罪人。帕格从中立国驻柏林情报机构获悉,法国有人想从中斡旋,以便终止战争,但也并不是因为他们当真相信希特勒的讲话。关键还是承认事实,或继续打下去。
&esp;&esp;正当各种传说纷纭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闪电式的惊人消息。一艘德国潜艇居然潜入苏格兰北部斯卡帕海湾英国船只停泊区内,击沉“皇橡号”战列舰,并安全返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