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他很少提到她。”
&esp;&esp;“我是这么看的。他一点没有提到她。但是,他正是因为她才去波兰,正是因为她才在克拉科夫被扣留。因为保护她的亲属,他放弃了自己的护照。犹太会堂倒塌的时候,他正在跟她叔叔讲话。我觉得他在波兰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一个犹太人。”帕格冷冷地望着她,她却丝毫没有觉察,继续说:“也许你从斯鲁特那里能了解到一些关于她的情况。事出蹊跷,她想必有些道理。”
&esp;&esp;第二天早晨,帕格办公桌上摆着一叠信,最上边是一个几乎是正方形的谈绿色信封,角上印着白宫字样。信封里是用深色铅笔潦草写就的一页信,信纸上也印着相同的字样。
&esp;&esp;你又是非常正确,老兄。刚才财政部告诉我,大使们听说我们提出购买远洋大邮船的建议,都暴跳起来。你能把你的水晶球借给我吗?哈,哈!只要你遇到机会,就给我写信,告诉我你在柏林的生活,告诉我,你和你的妻子作何消遣,你们都交了哪些德国朋友,那里的人民和报纸都讲些什么,餐馆的供应如何,总之,不管你遇到什么,就写信告诉我。在德国现在一片面包要多少钱?华盛顿依旧非常闷热、潮湿,尽管树叶已经开始变黄。
&esp;&esp;罗斯福
&esp;&esp;帕格把其他信件摆在一边,注视着这封来自一位奇人的奇怪的信,他曾把这位奇人浇了一身海水,但现在他是他的司令官;这位奇人是新政运动的创始人(帕格不赞同这一运动),但现在大概是除希特勒之外,世界上最闻名的头面人物。这样轻松、平凡、潦草的书信和罗斯福的身份很不相称,但是却与“戴维号”上一位身穿法兰绒运动衣、头戴草帽、颇为自负、蹦蹦跳跳的年轻人性格相符。他拿过一本黄色的活页簿,把他准备在一封不拘礼节的信中汇报柏林生活的要点一一写下来,海军中养成的服从和雷厉风行的作风已经成了他根深蒂固的习惯。文书的铃响了。他按了一下开关。“不见客,怀特。”
&esp;&esp;“是,是,先生。有位斯鲁特先生想见您,不过我可以”
&esp;&esp;“斯鲁特?等一等。我见他。给我们来点咖啡。”
&esp;&esp;这位外交官看上去完全恢复了疲劳,显得精神饱满,只是穿着他那身刚熨过的苏格兰呢上衣和法兰绒裤有些瘦。“相当壮观呀,”他说。“那座粉红色的大楼是新的办公地点吗?”
&esp;&esp;“是的。你可以从这里看到他们换岗。”
&esp;&esp;“我对德国武装人员的活动并不感兴趣,我这么想。”
&esp;&esp;他们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一边喝咖啡,中校一边向斯鲁特谈起拜伦足足讲了四个钟头的事。这位外交官留神倾听着,不时用手指抚摸燃着的烟斗的边缘。“他提到布拉赫那次倒霉的事情了吗?”亨利不明白他的意思。“我们车上带着一位姑娘,撞进德国的火力圈?”
&esp;&esp;“我想他没提到过。那位姑娘是娜塔丽-杰斯特罗吗?”
&esp;&esp;“是的。那次乘汽车视察前线,同行的还有瑞典大使。”
&esp;&esp;帕格沉吟了片刻。斯鲁特注视着他的面孔。“没有。一个字也没有提到过。”
&esp;&esp;斯鲁特舒了一口气,活跃起来。“他把自己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炮火之下,我不得不陪那位姑娘下车,给她找隐蔽的地方。”斯鲁特满不在乎地从他的角度讲述这件事。然后他又讲到拜伦去拖水,讲到他熟练的修车技术,讲到他如何不畏敌机和炮弹的情景。“如果您觉得可以的话,我想把这些情况都写到一封信件里,”斯鲁特说。
&esp;&esp;“我想,可以,”帕格愉快地说。“现在,你讲讲那位姓杰斯特罗的姑娘的情况吧。”
&esp;&esp;“您想要知道些什么呢?”
&esp;&esp;维克多-亨利耸了耸肩。“什么都可以。我和我妻子对这位姑娘都有些好奇,她给我们的孩子惹下多少麻烦。整个欧洲都总动员了,她还去华沙干什么,拜伦为什么要跟她一道去?”斯鲁特苦笑了一下。“她是来看我的。我们是老朋友了。我想,她大概发疯了,非要到这里来。我尽了最大的努力阻拦她。这孩子任性惯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根本不理睬你那一套。她叔父不愿意让她一个人旅行,同时也因为关于战争的流言很多。拜伦自告奋勇陪她一起去。据我了解,就是这样。”
&esp;&esp;“他陪她去波兰是出于对杰斯特罗博士的礼貌吗?实际情况就是这样吗?”
&esp;&esp;“您最好还是问问拜伦。”
&esp;&esp;“她长得漂亮吗?”
&esp;&esp;斯鲁特若有所思地喷了一口烟,眼睛注视着前方。“相当漂亮。头脑很聪明,很有教养。”他突然看看表,站起来。
&esp;&esp;“我一定给您写那封信,在我写的正式报告里,我也会提到您的儿子。”
&esp;&esp;“那好。我也问问他布拉赫的那件事。”
&esp;&esp;“啊,不用问了,不用了。我不过想举个例子说明一下他合作得很好。”
&esp;&esp;“您没有跟姓杰斯特罗的姑娘订婚吧?”
&esp;&esp;“没有。”
&esp;&esp;“我本来不愿意过问私人的事,不过您比拜伦年长,而且跟他不一样,我简直不能想象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跟各种年龄的人都合得来。”斯鲁特望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帕格于是接着说:“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esp;&esp;“她跟我们大部分人一起到斯德哥尔摩去了。再见,亨利中校。”
&esp;&esp;近午时分,罗达给帕格来电话,打断了他正在给罗斯福写的信。“这孩子已经睡了十四个小时了,”她说。“我有点不放心,进去一看,他呼吸简直跟婴儿那么均匀,一只手托着腮帮。”
&esp;&esp;“那你就让他睡吧。”
&esp;&esp;“他需要向什么地方写报告吗?”
&esp;&esp;“不用。他最好是睡觉。”
&esp;&esp;帕格为了应总统的要求,把信写得随便些,他在最后写了一小段关于拜伦在波兰的冒险经历作为结束。他脑子里产生了各种想法,把他儿子的经历派了正式用场。他把信投进外交邮袋。回到家里,他因为越过了正常的上下级关系,又耗掉了一个工作日感到不自在。当然,他也因为能与总统直接联系,沾沾自喜,但那不过是一种本能的反应。他根据经验判断,认为这种联系很糟糕。
&esp;&esp;拜伦躺在花园的躺椅里,一边吃碗里的葡萄,一边看一本“超人”滑稽丛书。他旁边草地上大概扔着二十多本这种滑稽书,都是七拼八凑的东西,封面很俗气。“嘿,爸爸,”拜伦说。“这些宝贝怎么样?是弗朗兹收藏的。”(弗朗兹是管家。)“他说这是他多年来从游客手里讨来或是买来的。”
&esp;&esp;帕格一看这情景吃了一惊,滑稽书始终是他们家庭引起风波的一个原因,直到拜伦去哥伦比亚大学才算完事。帕格禁止拜伦看这种书,只要一发现拜伦有这种书,他就把书撕毁或烧掉。但是毫无办法。这孩子完全上了瘾。帕格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没有讲出责备他的话来。他已经二十四岁了。“你觉得怎么样?”
&esp;&esp;“饿了,”拜伦说。“我的天,‘超人’丛书可真了不起呀。看这些书,看得我都想家了。”
&esp;&esp;弗朗兹用托盘给帕格端来一杯冰威士忌苏打水。帕格一直默默地坐着,等管家走开。他等了好一会儿,因为弗朗兹揩完玻璃板台面,摘了几枝花,又摆弄了半天通往网球场的门上松弛的帷幔。他总喜欢呆在能听见谈话的地方。这时,拜伦只管翻看他的“超人”丛书,把书都收到一起,然后百无聊赖地望着父亲。
&esp;&esp;弗朗兹回到屋里去了。帕格松了一口气,呷着冰威士忌,说:“勃拉尼,你昨天讲给我们听的可真有意思。”
&esp;&esp;儿子笑起来。“我想大概因为我又见到您和妈妈,有点晕头转向了。而且柏林使我感到很滑稽。”
&esp;&esp;“你有机会接触到一些很不平常的情报。我想,自从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