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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斯蒂尔威尔受军法审判(第2页)

“我就是那么想的,长官。”水兵极认真地说。

“好,斯蒂尔威尔——这会提出很多问题。你得有辩护人,我得准备证据,找证人,总之,这件事就变成了审讯,跟电影里的一样——”

“你看我做得对吧,是不是,长官?”

“只要有办法,我自然不愿意看见你被判有罪。我想我最好马上去和舰长谈谈。你在这儿等着。”

斯蒂尔威尔两手紧紧地拿着那本棕色封皮的书,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啊——明白,明白,长官。”

威利在奎格的门外犹豫了两三分钟,演练着如何应对假想会生的舰长又是尖叫又是咆哮的情况。他敲了敲门。“进来!”

舰长室里很暗。窗口上挂着遮光帘。在昏暗中威利能够看见舰长躺在床上鼓起的身形。“谁呀,有什么事?”一个被枕头堵着而听不清的声音说道。

“长官,是我,基思。是关于军事法庭的事。斯蒂尔威尔要求作无罪申辩。”

舰长伸手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弯爪,啪的一声按亮了床头灯。他坐起身,眯着眼睛,搔着赤裸的胸脯。“什么乱七八糟的?无罪申辩?哼,天生的捣蛋鬼,那家伙!好啊,我们会收拾他的。几点啦?”

“11点,长官。”

奎格滚身下了床,开始在脸盆跟前往脸上浇水。“他的供状呢?嘿,哪能供认了以后又申辩无罪?你问他这个了吗?”

“他要否认他的供状,长官。”

“他要否认,噢?那是他的想法——递给我那只牙膏,威利。”

年轻的中尉一直等到舰长的嘴里充满了泡沫。然后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斯蒂尔威尔好像一直在向泊地里另一艘舰上一位知识非常渊博的文书军士咨询一些法律上的事,长官。他自己弄到一本法庭与审判团——”

“我就是要法庭审判他。”舰长从牙刷的四周咕哝道。

“斯蒂尔威尔说没有证据证明他过欺骗性的电报,而且他说,那供状是在受到胁迫的情况下照别人的口授写的,根本不算数。”

舰长喷出一口水。“胁迫!什么胁迫?”

“他声称你向他说过最高军事法庭的事——”

“因为你明显的、固执的、绝顶的愚蠢,一个士兵突然弄到本该死的什么条例之后,你就斗不过了!胁迫!我当时是给他讲避开最高军事法庭的出路。我很可能因为这样暗中的宽容而受到谴责。可那个小滑头却说它是胁迫!——”

奎格擦了擦脸和手。“行了,”他说道,把毛巾扔到一边,从椅子后背上拿起衬衣“我们可怜的、受虐待的、小个子无辜者在哪儿?”

“在我屋里,长官。他刚才对我说——”

“叫他到我这儿来。”

斯蒂尔威尔已经在舰长室里待了一小时。威利躲藏在井形甲板上,观察着舰长室的门,在正午太阳蓝的强光直射下汗流不止。枪炮军士长的助手终于出来了,他一手拿着法庭与审判团,另一只手拿着一张白纸。他的脸呈铅灰色,淌着汗水。威利跑到他跟前。“情况怎么样,斯蒂尔威尔?”

“瞧,基思先生,”水兵声音沙哑地说“也许你是好意,但是我不知道怎么搞的,每次我和你沾上关系,结果总是一次比一次更糟。别管我了,行吗?舰长让我把这个给你。就这个。”

威利看着那些手写的歪七扭八的字:我在此声明,我在1944年2月13日写的供状是我自愿写的,没有受到胁迫。我很高兴得到彻底坦白的机会,我没有因为供认不讳而得到更好待遇的引诱或许诺。如有必要,我愿意在誓言的约束下重述这些真实的事实。斯蒂尔威尔用小学生一样的笔迹在上面签了名。亮蓝的墨水和宽宽的笔尖表明书写工具为奎格舰长的钢笔。

威利说:“斯蒂尔威尔,事情并没有完。他也是靠胁迫才弄到这份材料的。如果你有什么事情要我——”

“请你不要讲了,基思先生!”水兵的眼里突然闪出绝望的凶狠目光。“就这样了,明白吗?那就是我希望的做法,那就是实情,那就是将来的结果。没有什么胁迫,明白吗?胁迫!”斯蒂尔威尔把法庭与审判团用力扔出了船外。“我从来没听说过胁迫这两个字!我这该死的事你别管了!”

斯蒂尔威尔沿着舱口的通道跑下去了。威利毫无表情地看着船外。法庭与审判团夹在两舰之间的水面上,在各种碎片和垃圾中漂浮着,两艘舰慢慢地靠到了一起,那本书被挤压成了不成形的纸团。

啤酒冰凉,金黄,清心爽口,从冒着雾气的啤酒罐的三角形孔中汩汩流出。基弗、马里克、哈丁和威利躺在清风习习的椰子树阴下,为解渴每个人很快喝光两三罐啤酒。然后他们为解渴才开始社交性地把盏慢饮。他们选择的地方是旅游海滩上一个人迹罕至的弯曲地带。他们单独和沙子及椰子树在一起。在绿蓝色的环礁湖远处“冥王星号”靠着锚链来回漂动,旁边是六艘正在补充给养的驱逐舰。

威利本来决定不向其他军官提起斯蒂尔威尔的事。开庭前一天,检查官就对案子随便议论似乎有失职业道德。但是几罐啤酒下肚便动摇了他的决心。他把无罪申辩夭折的事,以及奎格从水兵那儿逼取到供状的事都向他们讲了。

其他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谁也没讲话。哈丁站起来,开始在另外三个啤酒罐上扎孔。基弗背靠椰子树干坐着,抽着烟斗。马里克面朝下趴在沙子上,头枕着两个胳臂。他是在事情说到一半的时候转成这个姿势的,以后就一直没动。

小说家从哈丁手中接过一罐啤酒,喝了一大口。“史蒂夫,”他以平静的语气说道。马里克把头转向一侧。“史蒂夫,你想过吗,”基弗严肃而又平静地说道“奎格舰长可能患了精神病?”

副舰长嘟哝了一声,坐起来,然后盘着腿坐着,红棕色和白色的粗沙子粘在他皮肤的褶皱里。“汤姆,不要把一个美好的下午给糟蹋了。”他说道。

“史蒂夫,我可不是在说笑话。”

“谈这种事毫无意义。”副舰长说道,像动物一样不耐烦地摇着头。

“哎,史蒂夫,我不是精神科医生,但是我看的书不少。我可以把我对奎格的诊断结果说给你听。这是我听见过的精神变态最明显的情形。他是个偏执狂患者,具有强迫性神经官能症的综合症状。我敢打赌,临床检查会百分之百地支持我。我将指给你看医学书籍对这种病的描述——”

“我不感兴趣,”副舰长说道“他并不比你更疯狂。”

“史蒂夫,你陷入严重的困境了。”

“我根本没有陷入什么困境。”

“我看出这种病情已生很长一段时间了。”小说家站了起来,把啤酒罐扔向一边,又在另一个啤酒罐上扎孔。泡沫裹住了他的双手。“瞧,史蒂夫,大约在奎格上舰后一周,我就看出他是精神变态者。对衬衣下摆着迷、那些小滚球、不能看着你的眼睛、用过时的用语和口号谈话、对冰淇淋的癖好、离群索居——嘿,这位老兄是对弗洛伊德学说感兴趣的人。他用暗示性词语训斥人。不过那没关系。我的一些最好的朋友就是精神变态者。有人可能提出理由证明我也是精神变态者。问题在于奎格是一个极端的病例,处于怪癖和真正精神病之间的过渡区域的边沿。而且因为他是懦夫,所以我认为进入作战区之后就开始赶着他越过红线。我不知道是否会突然精神不正常,或者——”

“汤姆,你读的书比我多得多,比我更会说话,所有这一切都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惟一需要考虑的是,常识往往比世界上所有的高谈阔论和书本更有价值。”

马里克趁着火柴燃烧和冒烟的瞬间点着了香烟。“你们所有的人都牵涉到说大话、多疑、精神变态和其他种种毛病。奎格舰长只不过是个要求严格的人,他喜欢有自己的为人处事的方法,成千上万的舰长多多少少跟他一样。行啦,他滚小球,你在吹起床号之前坐在房间里,把大量的潦草写成的稿纸往书桌的抽屉里填。从各自的某方面而言,人人都是古怪的,这并没有使他们疯嘛。”

基思和哈丁来回地看着两个说话的人,就像孩子紧张地看着家里大人吵架一样。

“你是在借吹口哨壮胆,”基弗说道“你听说过有哪位精神正常的舰长像他那样草草地临时召开军事法庭的吗?”

“每天都生这种事。究竟什么是审理轻罪的军事法庭,不过是场闹剧吗?舰上的人没有一个懂法律的。该死,德弗里斯开庭审理贝里森——和克劳的情况怎么样?”

“那不一样。德弗里斯用不正当手段操纵法庭宽恕了他们。因为奥克兰警方对那次闹事很恼火,他只是走走形式。但是草草搞一次审讯,宣判一个士兵有罪——且不考虑道德问题他完全违犯了海军的原则。正是这一点使我认为他失去了理智。你了解得非常清楚,士兵就是这支海军的上帝,两个原因,第一,他就是海军,第二,因为他家里的亲人支付海军的费用。确实,烦扰或迫害是舰长标准的感情游戏。但是士兵呢?条例规定了他们各种各样的权利。奎格在玩火,而且还在开心地咯咯笑。”

“当火星正好落在这上头,斯蒂尔威尔就是有罪的。”

“有什么罪?天哪,史蒂夫!不就是接到家里来的一些匿名诽谤信指责他妻子和人私通之后,想回去看看她吗?”

“注意,明天就开始审讯了,”马里克说道“哈丁,给我一罐啤酒。汤姆,别再说了,不然我就信号让快艇来接我们啦。”

那天余下的时间在越来越郁郁寡欢地喝着啤酒的气氛中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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