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了了初见他时的那种清冷感不同,眼前的人,像雕琢过的沉香,底蕴深厚,带着让人不敢亵渎之感,心生敬畏。
同时的,裴河宴也抬眼,看向了了。
虽才至春日,她鼻尖却沁了些汗珠,脸颊红扑扑的,像刚结熟的水蜜桃,青涩中泛着点无辜。那双眼睛是和她周身气质如出一辙的清澈,此刻瞧着,应该是有些拘谨,就像小时候犯了错乖乖等罚一样,站在那一动不动。
“喝茶吗?”他问。
他不问还好,一问,了了还真有些渴了。
裴河宴轻抬了抬下巴,指向对面,示意她来这坐下。
眼看着一场交锋必不可免,了了反而坦荡起来。她在茶桌对面坐下,与裴河宴之间只隔着一张桌子。
触目所及,不是满山的落霞,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
她的视线从裴河宴过分优越的侧脸落到他举止优雅的双手上,了了格外注意捕捉细节,相比那清隽的皮相,她似乎更容易被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和戴着佛珠格外显相的腕骨吸引。
他手上的佛珠好像还是原来的那串小叶紫檀,只是从素圈编织得繁杂了一些。
“我和住持今日又见了一面,细说了一下你的时间问题。”裴河宴用竹夹将白瓷茶杯洗净:“不是替你做决定,也不是站在甲方的高度来支配你,只是预先替你选出最合适的解决方案。”
他提起茶壶,手腕微倾,从容不迫地将茶杯注满:“一周七天,前四天普宁寺为主,后两天留给法界,备一天用作休息。如果觉得太累,还可以再协调。”
了了回想起合同里有关工期的限制,了无给她的那一份,除了壁画验收的最终期限,并没有规定她的时间如何分配。想来,是裴河宴考虑到这次的工期特殊,便没对她设立要求。
“我没有问题。”
事实上,因为洛迦山没什么好玩的,她周末没地方去,基本上都在普宁寺赶进度,做优化,顺便再在寺里蹭上两顿斋饭。就算觉得疲惫,需要休息,往常歇上一天也就满血复活了。
只是这些不必说,暗自下的功夫如果挂在嘴边到处宣扬,那跟作秀就没多大区别了。
裴河宴将注满茶水的茶杯轻轻置于铺着竹席的茶案边缘,方便她拿取:“刚才确实是住持想要见你,毕竟这件事还是三方在场一起决定比较妥善。”
了了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等着他把话说完。
“是我拜托他,给我留点时间处理一下私事。”裴河宴单手执杯,看着她:“我很抱歉那天在车上没能立刻回答你。”
了了握着茶杯的手指不动声色地逐渐收紧,她收回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晃漾着茶汤。
夕阳又往山下沉了一些,整片天空都被晕染成了诡魅的橘色。远山的轮廓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就如她此刻的心情,像一片飘在夕阳上的烟霞,身不由己,由着它用即将沉没的光将自己染得五彩斑斓。
“我反思了一下,是我的哪些举动让你误解为我不喜欢你。”他声音清冷,不疾不徐,处处都透着事情尚在掌控中的镇静自若。
了了不喜欢他这样的语气,忍不住打断了他:“您不必自扰,是我太敏感了。”她放下杯子,抬起眼与他对视:“也是我没能自洽地接受自己已经长大了的事实,我很喜欢在南啻遇到的那个小师父,所以对您还抱着留在过去时的记忆和印象。”她顿了顿,补充道:“但南啻的事已经过去了十年,我们都离开那很久了。我实在不该,再拿以前做对比。”
茶室内,安静了一会。
了了把玩着空了的那个茶杯,说完了最后一句:“我会自己克服的,尽量不让个人的情绪影响到工作。你对我公事公办即可。”
裴河宴提壶,往刚烫好的茶杯中又倾注了一盏,似乎是在慢慢消化刚才听到的内容。了了的一番抢白,打乱了他的节奏,他原本不止想说这些。
“如果单纯作为你的长辈,我在几年之前就已经做得不够好了。”他面前的茶杯,连热气都散没了,他仍旧握着杯子,一口没喝,“我确实没想明白,我是以哪个角度站在你身边的。”
“就是因为一直无法自处,所以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什么姿态来对待你。”
他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了了却觉得他们的对话直到现在才真正开始,在这之前,所有的应对和话术都像提前打好了腹稿,只要她按流程说下去,他就会一直冷冰冰的,占据着上风,掌控局面。
“和以前一样就好啊。”了了没能理解他说的“无法自处”是什么意思:“从我爸去世那年起,你就让我琢磨不透你是否因为嫌恶我,才会避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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