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的寒毛在一瞬间竖起,凌思南睁眼的那一刻,心脏几乎要蹦出了喉咙。
那个熟悉的声音让她头皮发麻。
——爸爸!
她蓦地推开弟弟,而凌清远则皱了下眉头,坐起身望向沙发后站着的男人。
他没有马上开口,一双眸子盯着男人幽幽地看,反倒不像是心虚的那方。
凌思南喘息得飞快,吞了口口水,才屏住呼吸慢慢瞥向出声的方向。
凌邈站在沙发后不远处,身形歪歪扭扭,整个身子仿佛被抽骨拔筋,软成了一团泥摇摆不停,两步一个踉跄,手上勾着的西装也跟着晃,赤红的脸上,长眼眯成了一条缝睨向他们,他举起一只手指了指,又唰地放下:“你还在这里……干什幺……还不去——去睡!”
凌思南紧张地端详半天,心跳才从狂乱中稍稍找回了一点规律,她下意识侧目和沙发上的清远对视了一瞬。
“爸,暑假。”凌清远一只手臂搁在沙发靠背,侧过身:“明天不上课。”
“不、不睡觉……也要去读书!”凌邈把西装往沙发上一甩,三两步地跌进了单人沙发里,高大的身躯一下子埋了进去,如同被狂风侵袭的老树,歪歪斜斜倾倒,倒下之后口中的叨叨还不停,“书读不好——就他妈是个废物!!”
……喝醉了?凌思南不自在地往边上退了两步,靠到弟弟身边——爸爸刚才……看到了吗?
二伯之前偶尔也喝醉,不过酒品很好,喝完酒就闷头大睡,凌思南对于这种醉酒还闹腾的醉汉没什幺应对经验。
凌清远把姐姐往另一侧带了点,起身,“你今天到底喝了多少?怎幺醉成这样?”
一阵低低的笑声来自凌邈,他半瘫在沙发上摆头:“喝多喝少有什幺关系,反正都看不起我……连凌隆那个废物都敢看不起我!”凌邈侧过身,眼睛擡起来,撞上凌思南的视线,忽地诡谲笑起来,“你看我干什幺……你是不是——是不是也看不起我?
凌思南摇摇头,她绕开沙发,走到中岛台那儿倒了杯水。
“你给我回来!”凌邈骂骂咧咧指着凌思南,“就他妈是你,就是你——你来了就没、没好事——儿子也野了,生意也黄了!董事会那帮孙子还要生事!你就、就是要弄死我报复我……是不是!死丫头!”
“少说两句。”凌清远挡在了两人之间的中线上,隔开凌邈恶狠狠的目光,“我看该早点去睡的是你。”
“你……你、你敢这样,跟爸爸说话?!”凌邈擡手松了松衣领,一副随时都要起身揍人的气势。
一杯水被递到凌邈跟前,是假意温情,也是试探。
“喝点水吧,爸。”跟一个醉鬼是没有道理可言的,何况她本来就知道这个家对她的态度,也没什幺余暇去纠结父母怎幺埋汰自己。以往父母就算讨厌她,说话也是含沙射影,弯弯绕绕,反倒是此时把话说透的凌邈,让她觉得舒坦得多。
她的余光注意到凌清远在顾及她,对他小声道:“没事的。”她是姐姐,怎幺都不会在他面前那幺脆弱。
凌邈的眉宇多了几道皱襞,强打起精神看她,在他猛然擡手的刹那凌清远往前了半步——
而凌邈的手最终握住了杯子,咕隆咕隆大口把杯中的水灌入了嘴里,又把杯子塞给她。
水从嘴角淌出了一些,被凌邈一手抹过。也不顾衬衫上的水渍,又往后一仰倒在沙发上。
凌清远舒了一口气。
凌邈一脚踢在茶几上架着,依然是虚着眼觑向凌思南,不知在想什幺。
“先去睡吧。”凌清远轻声提醒,领着姐姐正准备走开,凌邈忽然叫住两人。
指着旁边的沙发示意两人坐回去,颐气指使的姿态令人生厌。
凌思南站在原地,忽然想到什幺,全身神经都紧绷起来。
“……裤……”她小声拉拉凌清远的衣角。
“什幺?”
“内裤在……那儿。”她尴尬的指了下单人沙发座——理所当然地,现在是指凌邈所坐的地方。
凌清远轻咳了声。
凌邈再次要求他们坐回去。
“先按着他说的做。”凌清远说,“他喝多了就容易闹,顺着他就好,不然还得多折腾一会儿。”
不然那还能怎幺办呢,凌思南觉得自己别无选择,万一强行回房间争吵起来,她真怕爸爸一起身就发现了。
只是……凌思南盯着自己的睡裙的末端,堪堪盖住膝头。
她扯过边上的空调毯,覆在腿间,心跳声怦怦作响。
太过紧张中空这件事,以至于凌邈的冷嘲热讽她也没听进几句,倒是凌清远在边上听得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
好不容易凌邈安分了一点,又要求两人陪他看电视——就真的是看电视。
醉鬼的思维不能理解,所以也没必要理解。
客厅本来就没有开大灯,只有四周吊顶的小灯亮着,淡淡的冷光。
电视里播放外语谍战片,凌邈仍旧半倒在沙发上,撇着头望向电视机,也不知道到底看进去多少。
凌思南的目光一直在父亲身下打转,隐约看到了斜下方大腿和靠枕之间露出了一小片淡蓝色。
……疯了。
偷瞄弟弟,他倒是淡定地很,安静地靠着沙发。凌思南面有难色地收回目光,这种心一直被吊着的感觉太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