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自学堂离开,顾景琰便领了旨,进宫复命。
外臣不得带侍从进宫,顾景琰便独自一人跟在宫侍身后,将诸辛留在外面。
昨日进宫本应述职,可当时齐贵妃正在官家身侧伺候,官家根本没有心思理会这些杂事,甚至连什么宫宴都忘了。
顾景琰带着荣华回去时,并未提及此事,还被荣华好一顿埋怨。
回府后他便拟了一道奏折将一月战事简单阐明递了上去,因此今日才下旨让他进宫。
看样子,他这位舅舅是理好了宫中之事,才想起他这一茬。
宫侍在前头急匆匆走着,方行至神武门前,从门内走出一人来,远远地朝着顾景琰行礼。
“顾小侯爷!”
顾景琰定睛瞧去,来人并非旁人,而是当今贵妃的亲哥哥、刑部尚书齐敏。
他微微挑了挑眉,站定回礼:“齐大人。”
齐敏笑呵呵地快走几步行至顾景琰身侧,开口道:“小侯爷凯旋而归,齐某本应登门道贺,怎奈政务繁忙,实在抽不出时间来,今日能得一见真是幸事。小侯爷龙璋凤姿率兵如有神助,因此才能大获全胜。齐某特此恭贺小侯爷大破戎军,得胜还朝!”
说着,他又朝着顾景琰行了一礼。
顾景琰回过礼,神色泰然自若:“大破戎军并非本侯一人能成,还要多仰仗我雍朝军士。齐大人莫要谬赞了。”
“诶!”齐敏笑着摆了摆手,“家父曾经说过,官家的这些子侄中,唯有小侯爷人品端方,从小便可见一斑,小侯爷不要自谦。”
他眼珠转了一圈,继续道:“听闻近日便是长公主冥诞,小侯爷此次急匆匆还朝,可也是为了不错过此事罢?”
顾景琰垂眸,并未回答。
齐敏见状,乘胜追击:“齐某依稀记得当年老侯爷同长公主鹣鲽情深,谁料想老侯爷在北疆平乱时贪功冒进战死疆场,长公主竟也殉情而去,徒留下小侯爷和郡主两个年幼的娃娃,实在是令人唏嘘。好在小侯爷和郡主个个都争气,长公主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顾景琰微微抬起眼来,冷冷地横了齐敏一眼:“齐大人今日专程在此等候本侯,难道只是为了说这些事?”
“自然不是,自然不是,下官只是……”他的眼神太过犀利,只一眼便叫齐敏软了脚跟。他连连解释,却被顾景琰打断。
“既然齐大人没有旁的事,那便回府去罢。外臣长久地留在大内,怕是家中人会担忧有什么变故。本侯还要同圣上述职,便不远送了。”
他同齐敏拱了拱手,再次跟上宫侍的脚步,徒留齐敏一人在原地。
齐敏遥遥行礼,待顾景琰走出去许久,才敢直起身来。
他望着顾景琰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事情过了这么久,他兴许也不记得了吧。”
说罢,他摇了摇头,背手朝宫外走去。
顾景琰跟在宫侍身后,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正瞧见齐敏朝着宫外的方向走去,心中不由得犯了嘀咕。
他今日进宫不只是述职,还有为着亡母冥诞的私心,可又是为何让齐敏得知?
他来不及多想,前头的宫侍便出声提醒:“小侯爷,已经到勤德殿了。”
顾景琰回过神来,同宫侍道了声谢,又从口袋中取出两片金叶子,塞到宫侍手中。
“劳烦小宫侍带路,这两片金叶便拿去喝茶罢。”
宫侍喜笑颜开,连声道谢后倒退着离开勤德殿。
顾景琰目送他离开,待殿门前宫人通传后,静静立在殿外。
不多时,宫人尖细的嗓音自殿内响起:“传,勇毅侯顾景琰入朝觐见。”
“臣遵旨。”
顾景琰抬脚跨进殿门,还未曾瞧见人,便听见一声爽朗的笑声从殿内传来。
“快来,琰儿快来,让朕好好瞧瞧!”
雍帝笑着歪在榻上,朝着顾景琰招手,眼神中露出几分欣喜:“昨日宫中有事,没能好好瞧瞧你,倒真叫朕有些想念。”
顾景琰依言走过去,先行了个叩拜大礼,才上前几步跪在雍帝身侧。
雍帝目光慈爱地描摹着顾景琰的面目,微微带着笑意:“琰儿果真长大了,这双眼睛,同你娘亲一般无二。”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继续道:“当初你执意领命前去北疆平乱,朕还不敢信你这样小小的一个娃娃竟然也能领兵了,谁曾想,你竟然做得如此好,甚至比你父亲当年还要厉害,不出一月便大破北戎,朕心甚慰。”
顾景琰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雍帝:“圣上谬赞了。”
雍帝抬起来的手微微颤了一瞬,旋即恢复如常:“此处并无外人,你我甥舅二人不必多礼。”
“是。”
顾景琰应了一声:“舅舅。”
他的眼睛闪着光,直勾勾地瞧着雍帝,不由得让他想起自家亲妹妹临去前那双溢满悲悯的眼睛。
雍帝抬手捏了捏额角,皱眉道:“朕算着日子,该是你母亲冥诞之期了。你此次速战速决,可是为了不耽误日子,尽力赶回来?”
顾景琰点了点头:“舅舅说的甚是。战场上刀剑无眼,可外甥从来没有受过伤,想必是父亲母亲在天有灵,护佑外甥。因此外甥才力斩敌军,也算是不辱舅舅交代给外甥的差事。”
“嗯。”雍帝阖目点了点头,“算着今次是整寿,又打了这样一个大胜仗,应当好好为你母亲操办一番。你可是有什么要求,今日便一同提出来罢。”
顾景琰沉吟片刻,只低头跪在一旁,没有说话。
雍帝察觉到不对,睁开眼睛望着他:“有话便说,何必吞吞吐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