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泠也沉默着。
在郁逢君这里,“生恩不如养恩大”仿佛是个不容辩驳的真理。
对郁青来说,是他与他的养父母仍然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这个家什么都有他的一份。
而对郁泠来说,因为郁家养了他十八年,甚至现在还在供养着他,所以郁泠最好识相一点,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不要给郁家惹麻烦,更不要给郁青惹麻烦。
郁泠觉得,自己已经算老实安静的了。
郁逢君这时终于开口:“你还是得和小青说一声,毕竟那是养了他十八年的家人去世前留下的东西,不然他心里也难受。”
郁泠张了张口,但什么也没说出来。
那也算他的亲生父母去世前留下的东西。
但耳边只剩下了电话的“嘟嘟”声,郁逢君不想再与他争辩,挂了电话。
郁泠呆呆地放下手机,电视里还在播放着无聊的肥皂剧,窗外偶尔有一两道车灯闪过,在他的脸上留下几道光的痕迹。
“真没有礼貌。”郁泠突然愤愤不平地说,又拿起手机,把这个陌生的号码拉黑扔到黑名单,然后换了鞋出了门。
家里没有酒。
网上说,人类难过的时候会喝酒。
有人推杯换盏苦酒入喉,在谈笑里哭自己几十年郁郁不得志;有人举起满杯的朗姆酒,沉默着敬自己不知还会不会有的明天。酒是个好东西,会哄人,会劝人,能伤人的只有人心。
郁泠觉得,人类的结论未必没有合理之处,就像他现在,坐在街边的小木椅上,吹着心情变得很好很好。
什么郁逢君,什么郁青,通通给他滚|蛋!
堂堂天使,被你们拿捏还像不像话了,说出去都让他的同类笑话。
哦当然,天使是美德的化身,大家不会嘲笑像他这样可怜的小天使。
郁泠缩成一小团,默默地想。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道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郁泠吓了一跳,但很快又觉得这声音熟悉。他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柏辰辛惊讶疑惑的脸。
郁泠突然感觉有些脸红,心情不好喝酒买醉,却恰好被他认定的同族碰上,就好像小孩子闯了祸被大人发现,虽然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是小孩子,而柏辰辛是大人。
而柏辰辛已经注意到了他身旁的酒瓶,语气里带了点不可思议:“你喝酒了?”
好嘛,这人的语气,是真把他当小孩子了。
郁泠顿时不服气起来,什么尴尬丢人都抛到脑后:“我不能喝吗?我都二十三了!”
柏辰辛哑然,低低一笑:“你能,你当然能。”
“知道就好。”郁泠横了一眼,不自觉地带上了熟稔。事实上他们相识还不到半月,但郁泠却不由自主地展露出了真实的一面,真正的想法。
天使总会在同族面前卸下防备。即使对方只是个堕天使,但郁泠始终坚定认为,电影里天使和恶魔都能做朋友,他与路西法,也是值得交心的异乡故人。
柏辰辛压下心里的一丝诧异,用更自然的语气开着玩笑:“我收回我刚才的话,你不能,‘一杯倒’是没有资格喝酒的。”
郁泠不服:“凭什么?”
柏辰辛揉了把他的头:“除非有你的朋友在。好了,晚上风冷,快回去吧。自己能走吗?”
“当然能。”郁泠站起来,还不忘拿上买的酒。这下柏辰辛看的更清楚了,只是一瓶度数不高的冰啤,喝了不到半瓶,这小朋友就醉了,脸红成这样。他哭笑不得,再次强调:“以后不要一个人喝酒了。”
郁泠虽然醉了,但走起路来还是一条直线,柏辰辛慢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想起郁泠醉了的憨态,还是忍俊不禁。
两人由最初的一前一后,逐渐走成了并肩而行。郁泠的话匣子仿佛也被打开了:“其实,我看过你的演唱会。”
柏辰辛第一反应是迅速回忆自己的演唱会有没有发挥失常的场次,满意地发现每一场都很成功,继而不经意地问:“是吗?哪一场?”
“cifer。”郁泠望着他的眼睛很亮,“我喜欢路西法。”
柏辰辛只当他是喜欢这场演唱会和它的主题,语气带着一点被欣赏的郑重和:“谢谢你的喜欢。”
酒与真心
郁泠笑意温软,心也滚烫。他本以为,天才总是带着傲气,就像郁青,从小有着极高的音乐天赋。他的养父母慧眼识珠,从小就送他去学小提琴。郁青拜了名师,一路拿奖,以最优秀的姿态出现在郁家眼前,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天才少年小提琴家,竟是豪门亲子,这让郁青的身份、价值都更上一层楼,也有益于郁氏集团的口碑和声望。在郁泠的记忆里,郁青和他说话,总是清冷的,疏离的,温和有礼,让众人交口称赞。但他也曾见过,郁青对着郁逢君撒娇,一贯清冷的嗓音带着甜,郁逢君也褪去了商人的冷淡,声音都变得有温度。
郁泠告诉自己:虽然他是天才,但只是在家人面前撒撒娇而已,没什么的。
可柏辰辛呢?年少成名,他的歌都是他自己作词作曲,自己演唱。几乎所有成名的歌手都承认,他的天赋,放眼整个音乐圈无人能出其右。从他出道以来,他的歌就霸占了各大榜单,包揽了各大奖项,郁泠在网上刷着他的成就,只觉震撼。世界上居然真的有这么厉害的人类吗?此外,粉丝早在两年前就扒出,柏辰辛是柏氏集团的长公子,充分诠释了什么叫不好好唱歌就回家继承家产。天之骄子,音乐顶流,背景雄厚这样一个汇集了无数光环的人,有资格更有底气自傲的人,就连郁青都差之千里,而他自己却没有半分高冷疏离。也许是有的,但郁泠与他相处,只觉自在平和,好像只是在一个最平常不过的时刻,交了一个优秀的、他发自内心欣赏的朋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