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太忙了吗?”想到许是成家之后忙于家庭,周景池问得很委婉。
“她过世了。”
乱,一瞬间的感觉全是乱。各种各样的,慌乱与糟乱,像一团沾着灰和血的棉线砸到脸上,周景池解不开,看不透,心里越来越急。
“你、不是,我——”他口不择言。
“你紧张什么。”赵观棋开解笑出声,宽慰道:“她又不是因为你死的。”
“她过世的时候我还没上大学,很久了。”
周景池惊得转眼看他。也许时间确实是一剂猛药,抚平了太多当时怎么看也跨不去的伤痛,化开了太多当时怎么看也解不开的心结。那张脸是意料之外的平静,沉静得仿佛在复述一个他人的故事。
赵观棋也偏过头,微笑着,规规矩矩叠放在胸前的手仿佛穿进了眼眶里,掬起一捧怎么也掉不下来的泪。
情绪各异地对视着,他问他:“你知道她是怎么走的吗?”
“她是怎么走的?”他顺着他的心,艰涩地问。
“她自杀了。”那颗眼泪终于混着酒气落下来,划出一道晶莹的痕。
“我去的时候她已经断气了。”任由那滴热泪划过脸颊掉进耳朵里,赵观棋目不转睛地凝那颗最亮的星,“她拿外卖里送的开箱器割腕了。”
“塑料的,月牙形开箱器,我在物证袋里看见了。”
“法医说她很清醒,很用力,割得很深,出血量出奇的大。那个时候,她应该很快就因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说到这里,赵观棋胸前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周景池发觉了,伸出手轻轻按了上去。迟钝几秒,又缓缓地拍起来,像在哄一个闹觉的孩童。
目光流转中,赵观棋又笑了,周景池却品出点别的味道来,一个勉强的笑,像伪装,像逞强。
“你知道吗,她看起来和你一样,是很怕痛的人。”
赵观棋知道周景池在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盯着他那滴消失的泪。
如果当时的自己也可以像泪水划过脸颊那么迅速,是不是就可以在医院见上姐姐最后一面了?
可惜那天在下雨,他跑啊跑,膝盖跌破了,手机也跑丢了。打了车奔过去,只能逮着别人的手焦急地问她在哪,打听到了跑过去,却脚底打滑狼狈地摔在抢救室门前。
还没爬起来,抢救室的灯就灭了。
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走出来,抱歉地告知门口长椅上无悲无怆的男人——病患在14时47分因失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亡了。
有人绕过他将盖着白布的床推走,没人关心他是谁的家属,没人关心姐姐冷不冷,没人关心抢救床上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十六岁浑身湿透的赵观棋被无法抗拒的潮汐推搡着,彻彻底底留在了岸上。
天空变得阴沉,盖住月亮的云一并盖住两人的脸。夜风呼啸,树枝剧烈摇晃起来,躺在楼上也能听见楼下哗然的树叶声。
周景池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抓地,指甲缝里全是异物。甲缝中怪异的饱胀感无法忽视,缓缓蔓延,无序攒动后又逐渐聚拢至到胸下某个跳动着的脏器。
一下,一下,连带着惶惑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