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毫不压声。街道并不宽,也并不喧闹。她说的话,秦世琛肯定一字不落地听完了。
今日有好些东西要买,拖到正午日头更毒,乔欢才不想继续跟他浪费功夫,当即拉起袖子遮在头顶,一头扎进漫天的热浪,朝街尾的医馆跑去。
窗后,秦世琛推开伏在身上的白衣女子,走至门前,哑声道:“赖三,跟上去。”
白衣女子黏过来,从后环住他的腰,一手屈起食指,勾抬起他的下巴,“二爷,你喜欢这种烈性的?”
秦世琛垂眸看着她,指腹碾转于红唇,什么也没说,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目光看上去有些茫然。
喜欢?
上元夜的一景一物重又浮现在眼前。
夹岸灯火连天,人潮翻涌。
秦世卿落水,他这个做弟弟的,抱臂站在岸上看热闹,看这个向来风光霁月的兄长、这个总能轻而易举得到赞赏的兄长,是如何形象狼狈地在水中挣扎。
河水冰冷砭骨,无处不在的暗流不知要了多少人的命。
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愿意搭上自己的命,去救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男人。
眼看着秦世卿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发顶露出水面的时间相隔越来越久,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很恶毒,却隐隐地感到一种难言的快意。
秦世卿死了,他就是秦家名正言顺的家主。
他会把秦家发扬光大,他会向所有人证明,他一点都不输于秦世卿,一点都不。
近乎疯狂的畅快。
可他的手,却止不住地打抖。
他向前迈了一步。
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的他,很想跳下去。
不是救秦世卿,而是做一点毫无意义的努力,骗骗自己,他不是个坏人,他救了,只不过……救晚了。
至少这样他可以说服自己:他从来没有眼睁睁地看着兄长去死!
但有人动作比他快。
还是个世人眼中,素来柔若的女子。
在女子之后,又有个男人下水,那人似乎与她关系匪浅,她连名带姓地叫那个男人:“牟迟。”
牟迟把秦世卿拖上了岸。
他站在岸边,在女子上岸时,俯身,鬼使神差地搭了把手,将她拉上了岸。
河水浸透红衣,在她的脚下滴答成溪。
浸湿的红衣愈发红艳,却不及她的笑容亮眼。
她说:“多谢。”
没有半分扭捏。
被陌生男子摸了手,换做寻常女子,要么羞涩,要么恼怒,唯独她,真诚地道谢,是大漠风雨般的恣意爽朗。
她很不一样。
天地浮灯都因她而黯淡无光。
可惜,她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瞬,或许连他的模样都没看清,就匆匆追寻秦世卿的身影而去。
虽然有点胸闷,可他并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千百人中偶然的一次擦肩而过,是成年男子无数次心动中再正常不过的一次罢了。
直到她出现在芜居,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为她停留,他才恍觉,他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