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越砍越狠,两个人身上渐渐布满刀痕,鲜血顺着衣角滴落在地上,覆盖住衣服本来的颜色,泛黄的白墙上随着他们挥舞刀的动作星星点点的洒上了血点,把空间渲染成单调的红与白。
随着红色的增多,那些年幼时堆积在灵魂角落里的恐惧又慢慢向他席卷而来,这时他才明白原来那些记忆并没有随着时间消失,它们依然在那里,等待着时机向他再次发起进攻。
正当他反应过来想退回房间关上房门时,门外互砍的两人突然就停下了。他们难得安静的交谈声在这个充满血迹的地方显得诡异而恐怖。
“我们争不出结果,何不叫别人评评理?”
“那这次可要提前说好,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能死皮赖脸不认。”
“可是找谁来评理呢?”
“既然争的是岑林的抚养权,那就让他来做决定。”
于是还没来得及关上房门的岑林就被猛地抓住了后衣领,粗暴地拖出了房间,睁大双眼看着父母染血的脸。
他们像以前一样,在判决之时才会朝岑林露出一点谄媚的微笑,只为了在无数次争斗中赢得胜利者的身份。
他们一起对岑林说:“林林,你想跟着爸爸还是妈妈呀?”
岑林看着他们的笑容面容绷紧,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
“快说呀,想跟着爸爸还是妈妈?”他们双双向岑林举起了刀,“要公平地回答哦。”
岑林死死攥住拳头,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两把举起来的刀,一只脚悄悄向后退了一小步。
他谁都不想跟,他巴不得远离这两个人,远离这个魔窟。
“这孩子,怎么不说话?平时要玩具的时候不是吼得很大声吗?快说啊。”刀刃开始向下。
听到“玩具”两个字,岑林很想吼回去。我不过是你们争夺利益的工具,哪里是你们的儿子?你们什么时候给我买过玩具,我什么时候敢要过玩具?!
“我谁也不要,”岑林说话了,稚嫩的童声逐渐变成了低沉冷漠的青年的声音,干干净净,不含感情,“我要和爷爷一起生活。”
两个大人慢慢地、慢慢地咧开了嘴,嘴角几乎到了耳根,眼睛瞪大死死盯住岑林:“想跟着爷爷啊?”
岑林开始下意识地转身往后退,然而腿短还是一大短板,动作也慢,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寒光闪过,刀刃从身后落下。
“那你就去死吧——”
“滚开!”岑林一个翻身,把面前的人扑倒在沙发上,双目圆睁,恶狠狠盯着对方,额头上覆盖着一层冷汗,粗重地喘息着,手还在发抖。
谢子夕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没回过神来,也没动,就扯着手里的被子跟岑林适当地拉开距离:“呃……我知道你不待见我,但把自己弄感冒属实没这个必要。”
听见谢子夕的声音,岑林下意识就放松了,紧绷的手臂松弛下来,垂下了头平稳呼吸:“我只是……做了噩梦。”
“看出来了,所以你能不能先放开我?我们这个关系……实在有点不妥。”谢子夕机械地说。
岑林这才反应过来,谢子夕还被他压在沙发上,脸颊一下子僵住,很不自然地放开了谢子夕:“抱歉。”
谢子夕从沙发上坐起来,把被子理好放在一边:“你做噩梦一直这么吓人吗?”
岑林黑着脸坐在沙发另一头,闷闷地说:“对啊,所以你最好离我远点。”
说来也真是神奇,他们相识这么多年,这真的是谢子夕第一次遇上岑林做噩梦,以前他们朝夕相处的时候岑林从来没做过噩梦。
岑林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看了看窗外,还是漆黑一片:“现在几点了?”
“两点三十二。”谢子夕回答。
岑林瞄了一眼她身上的大衣,皱了皱眉:“你这是刚回来?”
“嗯。”谢子夕站起身把大衣脱下来挂在衣帽架上,“这个案子是办完了,可后边的工作还有一大堆,这个案子花了我不少精力,过年之前我不会再接案子了。”
“是胃病终于压不住了要被强制治疗了吧?”岑林毫不留情地揭穿,“啧,还找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你能不能不这么死要面子?”
“看破不说破的道理你怎么还是学不会?你在这张嘴在外面没少挨打吧。”
“那也比你当律师好多了,这么累死累活还要跟不同的人打交道,说不定哪天就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岑林回呛道,随后又忍不住问,“我说,你这几年不会真被人报复过吧?”
谢子夕:“我是刑事律师,每天见的都是跟罪犯挂钩的人,被报复在这行里早就见怪不怪了,没出人命就不算大事。”
岑林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什么事到了她嘴里,无论多么严重,轻描淡写这么一说,所有的沉重就都被藏起来了。
“你能看出那个女孩的想法,是因为你曾经也是那样想的,是吗?”岑林突然问道。
换个人这么问,谢子夕已经扒出他的老底给他安一百条罪状打包送牢里了。
“对啊,”谢子夕逆光站在沙发前,冷冷地说,“你跟一个差点成为杀人犯的人相处了这么久,现在才开始害怕?”
岑林愣住了。他还没想过这一点,他会讨厌谢子夕,但绝不会害怕。
这样严肃的话题戛然而止在一阵沉默中,岑林还在反思自己是不是问得太唐突了,刚抬头想道歉,结果就看见了谢子夕眼睛里的揶揄意味,顿时恼羞成怒:“我跟你说正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