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纸张能看出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但是每一本都被保管得很好,光看封面几乎看不出来这些都是陈旧的书,一本本按顺序放好,应该是最近才放进纸箱,没有封口。
岑林目测了一下这些书合起来的尺寸,基本刚好能填上谢子夕书架上的空缺。上一次背木耳意外扒出了他的画稿,谢子夕重新整理过房间,那里就空了,想来原先应该就是放这些书的。
那种不受控的感觉又回来了,明明知道不应该,但是一颗心就是必点一点往下陷进一个叫做谢子夕的深潭里,让他略有抗拒的同时,又忍不住重新把那个存在已久的念头拿出来揣摩——那个人的心并没有那么冷,甚至他有可能到现在还和自己一样,根本没有放弃。
这时,心底又有另一个声音说:别开玩笑了,当初哪里都找不到她,断得那叫一个干脆。在输了,重逢几个月了,真要没放弃怎么可能一个字都不透露?
可是画稿、项链、漫画、从前的往事,她全都没丢下,这是不争的事实。
这么说,难道整整七年的苦白吃了吗?有点自尊行不行?你这就是纯犯贱,人念着你一点好你就巴巴地贴上去,蠢不蠢啊?
也许当年她那么做是有原因的,她那个人生性就那么别扭,有什么从来不愿说。
原因?当然有原因,要不然怎么就那么直白地说分了,当时千里迢迢回云城来连个鬼影都找不到,整整七年哪怕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发给你。
……
岑林陷入了一个难以脱身的纠结状态,沉默着把一地杂物一点点收拾好,唇角抿成一条线,动作很迟缓。
见铲屎的突然不骂骂咧咧了,木耳有些疑惑,上前扒拉了一下岑林的拖鞋。
岑林把手放在它的脑袋瓜子上撸了两下,疲惫地开口道:“木耳……你说那个冷面娃娃,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呀?”
“喵~”今天的铲屎官好像有点可怜,木耳罕见地没有撒泼,拿脑袋蹭了蹭岑林的手心,没再捣乱。
岑林看着那整整一箱多的漫画和画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既想立刻找到谢子夕问清楚,又怕自己闹笑话,到那时他在谢子夕面前可就真的连自尊都碎干净了。他不想搞得自己跟舔狗一样,谢子夕腰杆硬,他也不是软柿子啊。
一次次的发现让他又想知道真相,又怕知道真相后,数年来对谢子夕的怨念全都落了空,或者受到嘲笑。
看啊,这个人,人家其实不怎么在意他,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巧合而已,他还当真了。
他想象得到以谢子夕的作风一定不会对他这么冷嘲热讽,这人开玩笑的时候嘴巴是真损,在原则性问题上却比谁都拎得清,比谁都有分寸。
可就是这样的“分寸”,让他弄不清谢子夕的想法。
这两个多月以来,谢子夕丝毫没有越界,“前女友”的身份她自个儿就差写脑门上了,让他一度觉得这人确实冷情,但从一些方面说,这也免去了他很多的尴尬和不知所措。
那现在呢,这些书又算怎么回事?谢子夕这个人,到底是铁石心肠还是心怀柔情?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雨滴拍打窗子那沉闷的声音让他觉得头痛欲裂,甚至有些眩晕。他干脆坐在了地上,半天都没动一下。
庭审总算是结束了,赵铭铮也拿到了他的判决结果。过失杀人,情节较轻,判处两年零七个月有期徒刑。
判决通过的时候,赵铭铮握紧的拳头骤然松开,憋了很久的呼吸顿时畅快了。他在被法警带下法庭之前抬头看向辩护席。
他那长着一张娃娃脸却总是显得有些冷淡的辩护律师在碰上他的目光时略一点头,一直目送他离开,让他心里莫名踏实很多。
他释然地微微一笑,慢慢转过头,却在即将离开大厅的一瞬间看到了一个人,顿时愣住了。
那是一个身形高挑、气质儒雅的年轻人,穿着一件藏青色的衬衣和黑色长裤,双手插在裤兜里,黑色碎发偶尔被风吹起一两缕,整个人显得沉静又淡漠。
可他看向赵铭铮的眼神却是那么深沉,仿佛过去那些或意气风发的、或掺杂着咸涩眼泪的岁月,全都容纳在这一个眼神里了,让人觉得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会不由自主地自心底泛起一股酸涩。
赵铭铮也不例外,他的眼眶当即就红了,使出浑身解数才控制住自己没在那么多人面前哭出来。
那青年眼神牢牢地锁在赵铭铮身上,明明眼睛里的潮水轻易就能倾泻而出,到了脸上却只有一个淡淡的微笑。
像黑夜里的一盏小夜灯。
他看着赵铭铮轻轻说了一句话,人太多赵铭铮没听清,但他能很快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他说:好久不见。
赵铭铮猛地把脸转开了,死死咬住嘴唇,堪堪把眼泪困在眼眶里。他有一种预感,这个年轻人过不久会来看他。
赵铭铮的预感很准,他被转到监狱一个星期后,那人就来见他了。
高高瘦瘦的年轻人在玻璃那边坐在一把椅子上,一双长腿曲起,姿态放松,脸上带着久违的笑。
赵铭铮在玻璃另一边坐下,抬眼就看见青年在笑,伸手拿起话筒,想要说话,眼泪却抢在他的声音之前夺眶而出。他透过泪眼,颤抖着叫了一声:“辰哥。”
杨辰枢的眼睛里也有碎光,低沉温柔的嗓音通过话筒传过来有些失真,却是实实在在地落在赵铭铮心上:“小铮,你怎么还是那么爱哭?”
小哭包赵铭铮,第一次见他他就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