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归彻底服气了,喉结上下滚动两下,最后败下阵,抱着双臂将头扭向车窗外。
涂漫漫眼里只剩下一个冷漠的后脑勺,她缓了缓语气,像是哄闹脾气的小孩子:“一码事归一码事,我当然知道你根本不在意这些,但这是我的原则,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或许是祁雪英整日的抱怨与念叨,或许是不习惯接受别人的馈赠,不亏不欠被她刻进骨子里,日积月累成为了她基因中的某一序列。
她不是人情世故中有来有往的那类,后来工作中,哪怕有人给她顺便点杯奶茶,三个小时后她必定买块小蛋糕送还给别人。
车内被安静裹挟,整个车厢充斥着罕见的尴尬。
涂漫漫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对面答话,就在她以为这一路的沉默会持续到最后,一道带着稍带着脾气的声音打破难言的当下。
“我知道你不喜欢欠别人的。”陈一归仍旧望着窗外,只留下后脑勺面对她:“可我不是别人。”
话落后,他转过身,入眼便是涂漫漫惊慌失措还来不及遮掩的眼神,他神色稍楞,又冷着声音开口:“我是你的学生,未来还可能成为你的得意门生。”
涂漫漫的瞳孔再收缩后又涣散,表情微微松弛,眼底划过连她都不自知的失落:“这只是一时的。”
陈一归反倒变回往日慵懒的态度,吐字轻飘飘:“怎么着,我高考发挥失常,老师打算把我逐出师门?”
意料之外的回答差点把她逗笑,涂漫漫压着唇角,强装正经:“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吧行吧。”陈一归也知道说服不了涂漫漫,摆摆手:“你乐意记你就记着。”
涂漫漫还真就没客气,拔出笔帽,认认真真地就写在记事本上。
“10月27日乘车费十元”
陈一归在涂漫漫脸上巡视两圈,看着对方理直气壮的模样,还是没忍住将头望向车窗外。
他脑袋靠着车窗,语气中尽是不满:“见了鬼了,做社会主义接班人十几年,你这么一搞,一夜回到解放前,还银行的最高利息,我这和剥削人的资本家还有什么区别。”
他抬眼看着对面坚定的眼神,又幽幽补了句:“资本家可以选择回头是岸,我这直接判死刑,想选择都没门路。”
chapter032
汽车刚在小别墅的大院停稳,就听见窗外有个合影覆盖在车窗上。
祁雪英手里握着勺子,看样子正在做饭,她难得露出好脸色:“小七呀,回来了。”
涂漫漫简短的“嗯”了一声。
祁雪英的视线就追着陈一归,表情中带了些谄媚:“辛苦小陈同学了,我做好了饭,你和小七一起来吃饭吧?”
涂漫漫正想替陈一归拒绝,就听见陈一归的声音。
“会不会麻烦您了?”陈一归笑得礼貌:“我这也没买什么东西。”
祁雪英笑得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左右邻坊的说的这是什么客套话?小七不也坐了你的车,互帮互助,一来一往这关系就进了。”
陈一归点头:“既然您这么说了,恭敬不如从命。”
祁雪英更是笑得眼睛都看不见:“好好好。”她看着手里的勺子,猛地一拍脑袋:“你瞧我这记性,锅里的水估计都要开了,你们两个收拾收拾赶紧去,今天下的饺子。”
涂漫漫看着祁雪英离开,难以置信地望着陈一归,那表情好似怀疑对方吃错了什么药:“去我家吃饭?你确定?”
陈一归摊手:“你不也看见了,盛情难却。”
“还是别去了。”涂漫漫都能想象到窒息的场景:“我记得冰箱还有速冻饺子,你要是想吃,我可以帮你煮。”
“别麻烦了。”陈一归率先抬脚朝着门外走:“走吧。”
涂漫漫急忙跟上去,还在力劝:“我家环境不是很好,我怕你就算去了,也吃不下去。”
陈一归不打算改主意:“小七老师,我没你想象的那么矜贵,和你一样,我也只是个普通人。”
涂漫漫听见这句话,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不出几步,就走到了她家的客厅。
和上次离开大相径庭,屋内地面铺上了白灰色的地板,墙壁上重新刷了一层漆,整个屋子好似翻新了一遍。
客厅门前的柜子上插着不知名的野花,颜色迥异却说不出来的协调,餐桌铺上了一层漂亮的桌布,椅子也换了全新的。
涂漫漫看着这一幕,一时间恍了神,她从来不知道祁雪英是这般热爱生活的人。
在她的固有印象里,祁雪英和大多数乡村妇女一般,见识短浅,有便宜就占,在菜市场大呼小叫半小时就为了抹去几角钱的零头。
“小陈同学,你洗洗手坐下。”祁雪英将一碟装着水饺的盘子放在餐桌上,招呼完陈一归后,又喊涂漫漫:“小七你过来,和我去厨房端饺子。”
涂漫漫“哦”了一声,就看见陈一归走到自己的前面:“一起去。”
往日用碗盛放的饺子,换成了专门盛饺子的盘子,底部的红樱桃印花从饺子的间隙中露出来。
涂漫漫拿着筷子,也说不出自己是怎样的感受。
“乐乐这孩子又和村里的那群孩子一起玩了。”祁雪英主动找话题:“这孩子从小就被我惯坏了,整天没轻没重,好不容易回家了也不沾家。”
涂漫漫只是听着,没有接话。
陈一归从小就被教育“不能让长辈的话掉地上”,出于本能回答:“男孩都玩心重,长大就好了。”
“是的啊。”祁雪英连连点头:“还是小七乖,从小就没让我上过心,邻居见了夸,老师也夸,学习好也懂事,从一年级就是第一名,得的奖状你都不知道,就后面这面墙都贴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