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无痕拉着他坐下,告诉他心法口诀,将灵气渡到任游身上,以助他稳定心神。
或许是他天赋颇高,试了几次无果后,周围魔气在他的坚持下已开始歪扭膨胀,渐渐变化出一些模糊的场景,雪无痕颇为诧异,没想过任游会进步得如此之快,其实刚刚她也没多少把握,还担心过任游会没耐性,没想到几回试验就已有收获,她本以为非得试个百来次呢,真是个好苗子。
任游却没注意到雪无痕赞赏的目光,紧闭着眼冷汗淋漓,压根没去在意为什么在这里他还会流汗这种枝微末节的杂事,满心都想着杏儿。
想起在废寺初遇、想起他们在溪谷间谈话、在山野间翻找石头、杏儿护着他的每一次战斗、他们在湖海边的营火旁谈心、想起他对她动心的每一个瞬间、在灵泉那哭笑不得的养伤时间、他若即若离的态度惹火了她、忍不住吻她并倾诉情意的那荒原、一起挤在谷口窥探魔修动向、不得不送走她的煎熬…
他所有一切都系在她身上,任游甚至不知道自己竟沉沦至此。
没有她的时候,任游永远是「局外人」,自杏儿出现在他面前,他不见了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全都回到他身上,他才知道什么是活着的欣喜。
任游慢慢张眼,蔓延无际的魔气已经转化成无数个场景,他最重要的记忆不断轮回闪现,任游欣喜而沉醉的舒心一笑,眼角余光不经意瞥向旁边,立刻让他石化,刚刚想得太忘情,所以不记得旁边还有个人!
雪无痕双掌掩面,不知是想藏起窃笑还是单纯尴尬,眼睛到处乱转,一会看任游、一会看那些让人脸红(虽然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的画面,让任游想挖坑把自己埋了。
您倒是把眼睛遮实了吧!五指张开还能挡什么呢,放过在下吧…
「杏儿以前就常常说要找个翩翩公子携手长生,现在还真被她找到了,你可得好好对待她啊…」
雪无痕像女儿出嫁似的,老怀欣慰的感叹。
「…雪前辈,还是先想要怎么出去好吗…」
任游头低得不能再低,央求道。
「我当然知道,先感动一下有什么关系,现在已经有了好的开始,继续下一步…」
雪无痕清清喉咙,装得一本正经,任游只能当作不知道。
魔尊布杀机
且说杏儿被魔气弹飞出去后,弯弯绕绕的在天际被甩得七荤八素,全身剧痛又头晕目眩,也不知到底飞了多远,那天杀的魔气球终于破掉,她直直往下摔,体力已经耗尽的她根本无法抵抗冲击,本以为会脑浆涂地的紧要关头,破碎的魔气居然在她身下成了垫子,让她安然无恙的弹到地面。
状况完全符合任游要求的「平安无事离开」!
杏儿疲倦而悲伤的抿唇憋住眼泪,却还是抵挡不住心头煎熬。
任游…居然就是魔尊!为什么!她的心上人竟然是她的死敌?!
那为什么要说喜欢她,又为什么要放她走?!
何不放声嘲弄她的愚蠢,给她一个痛快?!
为什么要对她柔声细语深情款款,然后在她心头插上最猛烈的毒刃!
「…任游…任从云…你这个混蛋!」
杏儿委屈又心痛,满腹心酸终于再也无法忍耐,在空无一人的海边放声悲泣,颠三倒四口是心非的骂着任游。
为何口是心非?因为纵使她不知道任游与魔尊之间那复杂的连结,却知道他命令傀儡送她走时,那份心痛是千真万确的,不管任游是谁,他当下想让她生还的意图的确是真心实意,可这又让她该如何是好?
恨不了他、杀不了他、忘不了他、离不开他、挽回不了他,杏儿究竟该怎么面对这份感情?
早知心动的代价如此高昂,她是铁了心也不愿喜欢谁了。
可现在说这有何用?心已悸动,如何能够轻易割舍?
但养育自己的师父便是死于魔尊之手,难道这份情义比不过情爱吗?
千愁万绪曲曲折折,当中多少未解的误会无人说与她知晓,如何能怪她诉诸眼泪?她又如何知道任游正在努力与她重逢?心痛甚至不比她轻?
杏儿活了那么多岁,当然知道哭泣于事无补,她哭得累了,便收敛心神盘腿而坐,运转全身灵气到每处经脉,运行了好几周天才稍微恢复精神。
她长舒一口气,在沙滩上仰倒,静静看着璀璨的星辰,耳畔波涛声源源不绝,震荡的心灵彷佛被洗涤过,心绪越发清明,计划天明便走下一步。
她所在的地方,恰巧就是任游与她摘采黄金花的海湾,似乎就是从这里开始,她对任游那点不一样的心思悄悄萌芽,只是当时的她并不知晓。
无论任游是不是魔尊、是不是她死敌、是不是耍着她玩,她都必须去做个了断,不管是谁要割舍谁、是谁放不下谁,都得再见才能明白。
杏儿知道自己不会放下对任游的情意,但也不肯把杀师的仇恨抛下。
那便如此吧,不管他俩武力差距有多大,即使他对她当真有情,她也要与他同归于尽共赴黄泉,既不愧对师父、也不抹杀自己的心意,若是他对自己无情,那以卵击石的复仇,更势在必为无须挂怀,总归是个结束。
或许太过偏执、或许不顾任游意愿,可能被说自以为是,可谁又能想到所有人都满意的答案呢?
难道他与她能放下一切,携手共度往后余生,这就能算了?
别人怎么看怎么说,面对的终究是自己内心,杏儿很清楚自己办不到。
即使修道接近千年,她骨子里那种执拗偏就剥除不了,难怪她无法继续精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