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秽摇头:“不是。事到如今,我如何还能置身事外。”
他言毕,眉宇之间显出一抹无可奈何的苦闷,虽然稍纵即逝,容诀还是注意到了。
“殿下这是,怕了?”容诀后知后觉地踅摸到了一点殷无秽的真实情绪。
“我也不知道,这么久了,经历了许多大事,时常还会觉得不知所措,不知前路如何,那个巅峰位置更是想都不敢肖想,像做梦一样。甚至会陷入怀疑,是不是自己才是假的,我从始至终都是那个住在冷宫里饱受欺凌,没人疼没人爱,从未遇见过阿诀的七皇子。”
少年脸上表情是从未有过的阴郁沉凝。
容诀见之触目惊心。
殷无秽表现出来的从来都是乐观积极的一面,他未曾想到,这少年心里竟会如此颓丧。
不过也不难理解,殷无秽自小缺乏关爱,生存都艰难,养成了一副极其敏感、轻易满足的性子。
容诀从前以为他对少年足够照拂了,不想还是不够面面俱到,少年的敏感心事许多都深藏心底,这恐怕才是殷无秽的真实想法。
是他忽略了。
容诀心里有些自责,难怪殷无秽中药之后性子和平时截然不同。
少年心里压抑了这样深的情绪,只他一个人可以倾诉,好不容易暴露出些许端倪,却被他狠心推开。少年如今更是连个纾解心情的人都没有,若不是他察觉,这少年还不知道要这样到何时。
容诀想着,手比脑快,已经主动拥住了殷无秽,安慰他道:“殿下切勿妄自菲薄,这不是你的问题,也不要怕,殿下已经做的很好了。”
“真的吗,可我什么也帮不到阿诀,我真的,不管怎么努力好像都不对,总是很笨地做错事,连阿诀都不愿理我了,我是不是只会给人带来麻烦……”殷无秽抱紧他,头埋在容诀颈侧,声音哽涩。
“没有,咱家从没有不理殿下。”
“有的,前几日你就很冷淡。”
容诀:“……”
这件事是过不去了么。再说,分明是殷无秽胆大包天先轻薄于他!
算了,他还计较这些作甚。容诀平复情绪,耐心哄着少年:“再没有下次了。”
“嗯。”殷无秽鼻音浓重。
容诀轻拍他,“好了,殿下不要担心,你做的很好,比其他皇子都要好。大皇子也没甚好怕的,一切都有咱家在。”
“嗯。”殷无秽抱紧他,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
容诀由着少年抱紧,一下下拍抚他的脊背。
因为角度原因,容诀只能看到少年伤心到拱起的脊背,并没有看见他眼中闪烁的一抹得逞的,狡黠的精光。
殷无秽以退为进,心满意足地抱住心心念念,最近却不肯让他近身的爱人,依恋地蹭着他,将人又往自己怀里抱紧了些,容诀非但不拒绝,反而主动送上前来。
殷无秽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暖香,悄然勾唇。
担心自是没有的,犹豫就更加不可能了。
从那个夜色如墨,他将自己的一切全权交托给容诀处理开始,就不会再有诸如后悔,惧怕,犹豫之类的情绪,一切尽听他的安排。
如果他是容诀达成所愿的重要一环,那他是否也能反之,利用这不可或缺的一环让容诀奔赴他而来。
殷无秽着实是个为了情爱突飞猛进的一个人,少年用最快的速度针砭利弊,并知道自己不可能、也不愿意改变容诀,从而改变了自己,把自己打磨成最适配兼容的模样来和容诀相与。
从而再次拥住心爱的人,和他亲密无间。
这样一来,不管容诀之前疏远他的原因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因为以后的容诀不会再为此和他保持距离。
只要他一生出这个苗头,殷无秽就能立刻以最敏锐的直觉发现,重又调整自己,让容诀甘之如饴地接纳自己。
堪称无懈可击。
少年再也不用惴惴不安地担心容诀远离、不要自己了。
他白日斡旋官场,纵横捭阖,不断加深与之前拉拢的官员之间联系纽带。人情也好,利益也罢,总之可用就行,这方面的势头始终稳步趋好发展。
除此之外,之前五皇兄为他牵的两郊军营的线最近也可以运作起来。
皇帝醒来,此值皇位之争的关键时期,宫里禁军、羽林卫集体出动,加强了数倍巡逻军力。唯恐宫闱生变,两郊大营的兵也可以一并征调重用,从外守卫皇城,殷无秽借机为他们争取了诸多机会和福祉。
此举合情合理,合乎时宜,一切都进展地十分顺利。
晚间时候,殷无秽卸去一天的政务和疲乏,避开宫中耳目悄无声息潜入凌虚阁。他自己居住的东六所日渐备受冷落,除了就寝再无作用。
容诀对殷无秽的驾轻就熟已然麻木。
起初还颇有微词,认为其不合规矩,但在殷无秽黯然神伤的垂眸下被迫咽回。
反正,少年动作利落干净,从未教人察觉,就算不幸真被人看见了,也有东厂为其扫除后患。殷无秽来他这里,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
这恐怕也是少年如此肆无忌惮的原因,容诀后知后觉地踅摸出来,一眯眼睛。
不过为时已晚,殷无秽来都来了。
此刻正鸠占鹊巢地坐在他的饭桌上,用着他的碗箸,盛了一碗浓郁喷香的羊肉汤,热情地招呼他快点来用晚膳。
比他这个主人还像主人。
容诀抿了下唇,面无表情坐过去。
殷无秽将汤盛好放到他面前,连里头炖得软烂入味的羊肉都被剔了骨头,融在汤里,鲜美暖胃,最适合这种隆冬料峭的时节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