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原凪又试着怯声叫了两声,时透还是没有反应,他坐得非常端庄,除了眼睛是闭上的,跟醒着的人没有区别。衣物处一点褶皱都没有,手放在膝上,纹丝不动。
跟个死人一样。
柳原凪被这想法吓出一身冷汗,小心翼翼地去探时透无一郎的鼻息。
没有任何出气,一点温热都没有。柳原凪脑子一懵,开始上手推搡。
“别死啊,大人。”
“霞柱大人……”
下一瞬,时透睁眼,绿瞳中是沉疴雾气,他好像闻到了伊织身上的气息。雪后初晴,甘甜中带着剔透苦寒的香气,安宁又不失暖意。
柳原凪的手被钳住,时透的力气很大,怎么都不愿意松开,他像个低贱的下位者,低声乞求着怜悯:“不要走。”
柳原凪傻了眼,她忘了挣扎,只想着:这位大人经历了什么。
波涛骇浪霎那席卷,他的绝望刻骨铭心,旁观者都为之一恸。
时透无一郎眼前的幻象消散,伊织的笑颜破碎,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脸庞。面前这个女孩根本就不是伊织,他猛得松开了手,扶着椅凳沉重后退。
时透无一郎的呼吸变得沉重无比,他感觉脸颊与额头的灼烧,已经烫到他无法忍受了,他低着头,含着口中的鲜血道:“我认错人了,你先出去。”
柳原凪懵懵懂懂地点头,没敢再待下去,急忙跑走了。
最后一抹余辉散尽,黑夜中的人惨淡漂泊,孤单地站在灯影下,像个游失的孤魂。
柳原凪跑回了家,关上门后,脸都还是红彤彤的,她撞进了一件灰袍之中,拉着比她年长两岁的女孩,着急忙慌地说着:“凛姐姐,你猜我见到了谁?”
蹲坐在厨房生火的女孩,浑身暗沉,只看得到一双黑色眼睛,她的手上缠满了白布,被柳原凪这么一扑,四肢都差点散架,她忍着疼痛,露出和善温柔的笑容:“怎么啦?下午就没见到人,跑哪里去了?”
“霞柱,是霞柱,”柳原凪蹲坐下来,像只欢呼悦语的小麻雀,“我父亲让我下午去接人,原以为霞柱会是个老头呢。”
女孩生火的动作停顿了下,她将衣袍向上理了理,恨不得连那双眼睛都遮住,又在炉灶里塞了两块的木头。火势一下子就被压得小了许多,那半截干木生硬地支棱在外面,她轻声说着:“那挺好的。”
“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霞柱看起来……”
“很什么?”被叫作凛姐姐的人,看着面前这束柴火,缓声问道。
“很悲伤。”
柳原凪的话语同火星一起炸裂,在最幽暗的地方火苗窜起。
“轰”的爆炸声在耳畔响起。
半层楼的身躯,青紫相交,不断地失控嚎叫,把最近的木屋林木砸得凹陷,还想挥舞着粗厚的手臂,向时透无一郎袭来。
顷刻之间,恶鬼的躯干四散,四分五裂。而空间中像存在着一道屏障,污秽溅落在时透无一郎四周,没有一滴沾染上他的衣襟。
这种连下弦都不是的鬼,就是一堆的垃圾,压根不值得时透放在眼里。
时透无一郎呼吸沉淀下去,举起了日轮刀。
这恶鬼最引以为傲的速度,在时透无一郎这看来就是个笑话。
“你太慢了。”时透无一郎奚落着,手起刀落。
恶鬼的脑袋被斩落,兀自哭嚎着化作灰烬。
白阜乡里最厉害的鬼,就这么成了“刀下亡魂”,其他恶鬼看到后也嚷嚷着逃窜。
时透数清了个数之后,就提步来追,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今天的心情很差,特别是认错人后,他也自知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黑衣疾闪,日轮刀在它主人手上燃烧着流光,上边闪烁着亿万个光斑。
白阜乡的人躲在安全的地方看着这传说中的霞柱灭鬼,个个都瞠目结舌。
柳原凪更是看得眼睛都直了,秀气的脸蛋绯红,看着时透无一郎的方向,眼中全是孺慕,感叹道:“霞柱太厉害了。”
这些害他们不敢晚上出门的鬼,现在全部成了无头苍蝇,哭嚎不止,再也没有那恐怖阴森的嚣张气焰了。
柳原凪的手紧紧牵着凛,凛本不想来凑这个热闹的,也不准柳原凪去。但是拗不过柳原凪,她作为家中骄纵的幼女,无法无天惯了,强行将凛拉了出来,同她躲在那最近的木屋里观看战况。
凛将柳原凪的脑袋压低,严肃出声道:“不要动。”
这太危险了,甚至都能听到那小鬼从旁边跑过的脚步声,凛的黑眸里尽是忧心警戒。
她现在还重伤着,力气都没有普通人大,处理不了任何突发状况,保护不了柳原凪的。
柳原凪刚被时透无一郎那飒爽的剑招澎湃到,现在就跟一个初生的牛犊一样,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兴奋。她顶着凛的手冒头,还是想去四处张望,完全不害怕。
凛实在理解不了这小姑娘脑子里在想什么,对鬼的认知这么儿戏。不是鬼弱小,而是时透无一郎一人强大。
柳原凪完全不听劝告,又探头出去,她想看看那霞柱大人是不是把鬼都杀了,这样她好第一个冲出去祝贺。
这一眼就出了事故,正好跟一个逃跑的青面小鬼对视上了。
那鬼本来就在害怕后面追赶的时透,又疯狂憎恶这群懦弱可餐的“食物”,看到这娇嫩的小姑娘,怎么说也要饱餐一顿,死也不做个饿死鬼。
再不济,手上多个人质,说不定能逃过一劫。
这青绿面獠牙的鬼怪,俯身冲砸进了柳原凪所在的小木屋,它本想掐住柳原凪,将人提溜起来。没想到这女孩旁边有个不起眼的人,反应速度这么快,居然一把把柳原凪推开,鬼抓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