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需要知道伊织隐瞒了什么,只要确切知道伊织活着就够了。
时透无一郎翻遍了整个白阜乡,都没再找到伊织。倒是给他碰到了一个预料之外的人,相原修从后面叫住了时透。
“霞柱,任务结束了,该回去了。”时透无一郎很久没见到相原修了,自从伊织离世,就只在墓前瞥见相原修去过一次,后再也没去过。
他出现在这里,无疑是给时透又一重创。
时透很想去质问,但他就像一个病入膏肓,药石罔效之人,说不出这句完整的话,所以他就立在石阶上,垂眸不语。
夜色为序,哀如篇章。
相原修在鬼杀队听说天音夫人派了时透无一郎来白阜乡,急忙追了出来,总算给他赶上了。
怎么不管人躲在哪,都一定会被找到。
相原修以为时透无一郎会抓着他追问伊织的事情,神情紧绷等着人开口。但什么都没有,时透无一郎直接越过人,头也不回地回去了。
最后一点体面被留下,滋生出来的那广袤狂喜,被零零碎碎的情绪覆盖。
这反应倒是给相原修整得有些奇怪,心中腹诽道:没认出来?也有可能。
他当时隔着老远,就看到时透无一郎对着伊织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后面又追出去了,还以为霞柱发现了什么。
既然霞柱什么也不说,相原修也就什么也不问。
等时透无一郎离开白阜乡了,相原修跟着隐还留在这里,他看了看低矮的灌木丛,有一处小角动了动。趁无人在意时,去到了那林间的偏僻处。
相原修见到了多日未见的伊织,这个本该死亡的人,正一身伤痕狼狈地躲在树后,她的胳膊还在流血,那脖子处也满是乌紫,唯独那双黑瞳像猫一样,在暗处也熠熠生辉。
相原修实在不想责怪她,但看到她这幅样子,又忍不住怒声道:“非要把这条命作践没了,你才肯收手。”
莫名其妙挨了一顿训的伊织凛,半天没吭声。她覆面的遮掩已经掉落,脖子处有一道清晰的刀痕,她抬头问着:“他怎么会来?”
“天音夫人派来灭鬼的。”
“那伤……”伊织欲言又止,时透脸上的伤,“他脸上的伤。”
相原修没好气地说道:“你先管好你自己。”他的语气不算好,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拉过人准备给人包扎伤口。
伊织见相原修脸色越来越不好了,闪身准备走人。时透的伤她就算担心,也只是白操心,至于她自己,暂时死不了。
这个地方不能待了,伊织要先换一个地方。
“伊织,”相原修叫住了又乔装严实,提步欲走的伊织,语中满是痛惜,“我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你死了,你希望活着的人也得不到幸福。”
伊织捏住领口的手一顿,她感觉刀划开喉咙的痛感又出现了,袖口中淌着血,不断朝地面滴落,声音嘶哑:“都会过去的。”
相原修就这么看着伊织离去,他知道他留不住她,伊织也不会为他停留。
数日前,伊织深夜约他相见,相原修如约去了。
结果伊织一开始语出惊人,伊织说她好像要死了。
相原修瞳孔放大,脸色逐渐冷下来,他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发生了什么?你生病了?”
连声的追问下伊织还有闲心笑,那其中的含义太复杂。
相原修急声骂道:“你是谈个恋爱把脑子谈傻了吗?这是能随便说出口的胡话吗?”
但伊织的冷静让相原修意识到,那不是戏言,是她深思熟虑后说出口的。
相原修面色凝重,阴沉得可怕:“伊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伊织就是太清楚了,所以知道躲不过去,只能面对。
伊织将蜃女的预言告知,相原修的焦急转变成了悲戚,他不笑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常态下示人的面目,多了分他叔父的孤冷。
“所以连你也要离开,”相原修怒极冷笑,“这就是你所追求的。”
死亡的彼岸接下了太多人,生的这端只留下他一个人。
伊织对这话并不恼怒,她只是与相原修站在屋檐下,想起了被相原修摔坏的那扇门,从那时起,他的心就在不断漏风,烂掉的门至今没有被修好。
眼中的希冀如炫目烟火乍开,伊织说着:“相原,我觉得一切都要结束了。”
“你想做什么?”但凡相原修听到赴死两个字,就算主公来了,他也要现在就把伊织敲晕带走。
伊织轻轻抬手碰了碰风铃,玻璃碰撞过后,发出类似于银杏叶沙沙,这是当初时透无一郎送来的,已经悬挂很多年了。
伊织站在连廊下浅笑,蔓生的花叶落满小院,传来模糊的清香,答道:“我要救一个人。”
···
伊织走得很慢,她拖着步子,一时之间不知道去哪里。
她前日才刚来白阜乡,柳原凪一家为人和善,暂时收留了她。结果还没反应过来这又来了鬼,接着就是鬼杀队的那群人过来,还被迫跟时透无一郎打了个照面。
伊织站在杂草重生的十字路口纠结,忽然身后绰约还是有脚步声传来。
很轻,但是衣摆扫过草丛,窸窸窣窣。
这种被跟踪的感觉让伊织又回到了死亡那天,血腥气熏得人头疼,伊织满身是血,优夏带着古怪的笑容,在倒地的她身边跟空气讲话。
鬼的那部分躯体被祓除,但优夏心里住进了鬼,她举着染血的匕首,阴狠歹毒。
光明势必暗淡,人生没有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