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舰把钥匙塞进裤兜,关好门,道:“你爸爸临走前将钥匙交给李奶奶保管,他怕你一个人在家没人照看。”
他脱掉皮鞋,脱掉西装外套,一步步走进客厅,露出微笑,“打雷了,你不害怕吗?”
姜暮摇头。
“今天就让李叔叔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像是在试探,又像是诱哄,想三言两语就摧毁姜暮的警戒线。
但是姜暮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没那么容易哄骗。
她慌张地跑回房间关上门,想要反锁,可是眼睛却看不清,手也发抖,不听使唤,反锁好几次都不成功,门轻易被撞开。
姜暮面如土色,胸脯剧烈地高低起伏,一次紧似一次,她喘不过气,声音也发不出,耳朵轰鸣,她退到桌前,汗津津的脸上现出讨饶神情。
他视若无睹,朝她走来,就在他伸出手臂要抱住她时,姜暮踩着椅子跳到桌上,退在窗台边缘,双手扳着铁窗框瞪着李舰,“我……我要跳下去了。”
案发二四天前心动
“我……我要跳下去了。”
她回头看二楼中间的缓台,被黑夜吞噬,被暴雨摔打,湿滑狭窄,李舰眼底果真有一丝丝慌张。
他拍手吸引她注意力,“别闹脾气,过来,李叔叔抱你。”
他靠着桌子,身体前倾,朝她伸出双臂。
他指尖碰到她手臂的皮肤,姜暮只觉被蟾蜍的舌尖舔过一口,浑身黏腻、难受,脚下一滑,直接跳了下去。
暴雨瞬间将她击倒,衣衫湿透。
姜暮重重摔在缓台上,半天缓不过神,脚踝传来酸痛感,手腕脱臼一般难以控制。
暴雨砸在脸上,又痛又凉。
李舰靠着窗户向下张望,姜暮眯起眼睛仰头,与暴雨无声地对抗。
“你找什么死!”李舰气急败坏地伸头往下看,“快把手给我!”
远处,雷声轰隆隆地叱咤而来,楼下的黑色桑塔纳被雷声震得警报声迭起,自行车棚里严重积水,自行车顺着水流缓缓飘动。
远处一个飞快奔跑的人影出现在视野里,手电筒在暴雨里发着微弱的光。
姜暮突然大喊,“张朝——”
声音似乎被雨水吞噬,姜暮站起身,喊得更用力,“张朝——”
雨里的人用手电筒晃了晃姜暮这边,姜暮跳起来挥手。
头顶,窗户被用力摔了一下,姜暮抬头看去,李舰已经离开。
姜暮终于松了口气,等她缓过神来,胡同里手电筒的光已经越来越远。
“张朝——”姜暮又喊,然而没有任何回应。
像这场雨,来得突然,又无情。
……
这是一个处在二楼两家窗户之间的、两家共用的、用来放空调外机的水泥平台,十分湿滑、狭窄。
姜暮回头盯着家里的窗户,足有两米高的距离,她在缓台上小心翼翼站起,奋力跳几下,才发觉,以她的力量,想顺着窗台爬上去,比登天还难。她又目测缓台距离地面的高度,顿时呼吸不畅,手脚发软,她绝跳不下去的。恐惧再次袭来。
雨好像越下越大,姜暮浑身湿透,渐渐的手脚开始变冷、麻痹,她抱着自己蜷缩在缓台上。
燕子新筑的巢穴被雨水打翻,新出生的燕子摔落在阳台上,柳树的枯枝被雨水削断,砸在桑塔纳风挡玻璃上,刺耳的警报声更加凄厉。头顶,各家的窗户都黑着,这一周楼里几乎都上夜班。姜暮倍感绝望。
这时,不知谁家的窗户发出“咯吱”的响动,姜暮扭头寻声看去,隔壁的张朝正趴在窗台上不屑地看她,“刚才你喊我?”
雨夜里,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但那声音,却格外令人心动。
张朝正在擦头发,应该是刚洗过澡,他抽回身扔开毛巾,撑手从窗户翻下来,手扒着窗沿,脚蹬着墙面,双腿在空中荡起,奋力一跳,随后单膝跪落在狭窄的缓台上。
他双手拄着缓台,抬头看姜暮,雨水冲进他的眼睛里,嘴巴里,想骂人却也骂不出,只是愤怒而又戏谑地问:“你干嘛,自杀未遂?”
姜暮僵硬地往后挪了挪,给他让出一片空位,然后摇头。
张朝站起身,朝头顶的窗台看了几秒,试着跳了跳,他弹跳的高度,是姜暮的两倍,或者是三四倍,他长臂一伸,轻松扳住了水泥窗台,身体上挺,麦色的肩背因为用力而现出肌肉轮廓,然而只在这一瞬,他手一打滑,突然滑脱下来,往后退了半步,差点仰下去,姜暮一颗心也跟着差点闪下楼去。
他摊开手心,指甲里都是扣落的浓绿色苔藓。
苔藓本就湿滑,下雨之后更滑,张朝反复尝试几次,都没成功。
张朝看向姜暮,少女正紧张地盯着他。暴雨击打着她的面颊,她眯起眼睛努力抵抗着,眼里却充满浓浓的期待。
这一刻,他是希望,是依赖,是信念。他必须带她上去。
他弓身把背心脱下,姜暮立刻背过身去,余光中只见男孩儿清瘦,小腹处几块紧绷的腹肌若隐若现。
他把背心缠在手上,纵身跃起,伸手就扳住窗框,双臂用力上挺,腾空一跃,整个人便跳上窗台,轻盈得像一只小豹子。
他把窗户全部推开,蹲在窗台上,回头伸手给她,“手给我。”
那只手细长,纹理清晰,点缀着鲜绿,姜暮奋力把手递给他,可是距离太远,她们的手触碰不到。
张朝在窗口消失一会儿,然后把背心拧成麻花状送下来,“接着。”
三分钟后,张朝终于把姜暮拉到桌上,少女梗着脖子,浑身发抖,张朝则蹲在窗沿上,喘着粗气,雨水沿着书桌向地板哗啦啦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