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朝转身把手伸出窗外,用雨水冲洗指甲里的苔藓,洗干净后,把身后的铁窗关严实,锁好。
他倚着窗玻璃坐下,盯着冻得脸色发白的姜暮看,“你还挺沉,看着这么瘦。”
姜暮颤抖着从桌上爬下去,惊魂未定地缩在椅子里发呆,头发和校服不断地淌着水。目光呆滞,浑身僵硬,反应迟钝,毛孔都竖着,她没有接话。
张朝将目光转向她的卧室,一张小床,一张小书桌,两具小柜子,斜纹布的窗帘,其实房间大小和布置几乎跟他的房间无甚区别,却好像每一样物件都十分清新、娇小、可爱,床是小一圈的,挂着的衣服也都是小一圈的,有种湿漉漉的、充沛的少女气息在向他袭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
张朝撑手跳下书桌,走进厕所,把背心放在水龙头下冲洗,拧掉水分,重新套上。
他目光落在墙角挂钩里的三条毛巾上,果断拽下一条粉色的,回屋在姜暮脸上胡乱擦了一通。
少女的短发被揉得乱七八糟,刘海掀起,露出小巧玲珑的、麻麻赖赖的如荔枝壳一样的额头。
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赏她的五官,连脸颊上的细小绒毛都看得十分清晰,他心头的痒痒肉好像被雨浸湿,溻得慌。
姜暮下意识用力推他,张朝猛退一步,跌坐在她的被子里,他微微怔了怔,见少女抱着手臂,眼神抗拒。
暴雨还在肆虐,窗台上的雨水顺着墙壁往下淌,白灰墙湿了一大片,发出一股浓烈的潮味。张朝只得起身蹲下,用毛巾将地板上的积水吸干。
“我没有要自杀,是不小心掉下去的。”她轻轻解释。
“不小心?”张朝从床下拽出一个白底红花的搪瓷盆,余光暼见丢在床下的一件蓝色亮片舞蹈服。
他若无其事地将湿毛巾里的水分拧到搪瓷盆里,然后把毛巾迭好,放到窗台积水处,水流声戛然而止。
“鬼才信。”张朝把吸干水分的毛巾拿起,回身再拧,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好像他才是为这里操心的主人。
他手肘不小心碰翻桌角印着红色大牡丹花的月饼盒,一迭书签散落,哗啦啦的,像秋日里小双山上成片成片落下的红色枫叶。书签背面都有字迹。
张朝还没反应过来,姜暮猛推开他,用身体捂住整个桌面,“别碰我东西。”
少女扭头看他,眼里写满抵抗和排斥,她紧紧咬着后槽牙,呼吸急促,模样狼狈又楚楚可怜。
“喂,我刚帮了你。”张朝对她的抗拒觉得不可思议。
少女眼里的雾气渐浓,湿漉漉的睫毛微微颤动,泯着红润的嘴唇沉默着,就是不讲话。
张朝将毛巾摔在地板上,吸饱了水分的毛巾沉甸甸,摔在地上“吧唧”一声,渐出水花。
男生眼里怒气逼人。
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把盒子藏进柜子里。
窗外,雨势不减。
良久,他皱眉看向少女那满脑袋炸毛,心情平复,他伸手想帮她捋顺,指尖刚碰到她那毛茸茸的发丝,她便羞愤地用尽全身力气推他,面红耳赤,“你……你干嘛?”
张朝被推坐回床上,被褥传来潮湿感,粘在腿上,不好受。
他气急,猛起身,伸手一把将女孩儿压回椅子里,另一只手用力顺了顺她的头发,然后捏住她半边脸蛋,气哄哄问:“我干嘛?你说我干嘛?”
姜暮挣扎着推他,却推不开,这人的肚皮就像块烙铁,又硬又烫。
她的脸被揉着,用不上劲,眼睛却用力,她斜着眼珠看自己鼓起的半边脸,吼道:“张朝,你欺负人!”
声音都给揉变形了。
张朝捏脸的手指力量加大,“就欺负你怎么了?”还不解恨似的,索性两只手齐上,把她的脸揉扁,揉圆,“就欺负你,就欺负你,就欺负你……”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欺负你,可怎么办。
“再这么不识好人心,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张朝恐吓她,随手顺了顺她额前碎发,动作竟也变得轻柔起来。
“嫁不出去就不嫁。”
“你说不嫁就不嫁?”张朝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
姜暮趁机推开他,捂着自己露出来的脑门,疹子一阵苏苏的麻,辣辣的痒,她暼到他那满脸莫名其妙的傻笑,抵抗地瞪着他。
男孩儿眉弓上的疤褪了痂壳,露出新鲜的粉嫩的肉色,看起来更野性了。鼻梁和眉骨勾勒出一对深陷的眼窝,眼睛里亮晶晶闪着星星。少女发现,那其实是一双桃花眼,男孩儿其实俊得很。
“你要是嫁不出去就嫁给我怎么样?”他轻声问,声音迤逦。
姜暮气得背过身,“流氓。”
张朝继续傻笑,笑得春风和煦。
无论你怎样拒绝,夜色是注定要被一场风雨扰乱的。
湖水注定是要被清风吹皱的。
案发二四天前察觉
窗外嘶鸣的桑塔纳被远程遥控,声音歇了,这个雨夜一下子便静了。
屋里像罩着个密不透风的搪瓷罐子,狭窄、闷热、空气稀薄,稠乎乎的令人呼吸不畅。
鱼缸里的金鱼争先恐后地拼命将嘴巴伸出水面,挺着身子扑腾着,翻起白色的圆鼓鼓的肚皮。
窗玻璃上渐渐浮出一层奶白色的薄薄水雾。
姜暮动作缓慢地擦头发,身体里凝固而僵硬的血液在一点点溶解流动。
“你……你快点回去吧。”姜暮放下毛巾,拉开房门,伫立在门口。
湿透的校服打着褶紧紧包裹着她的身体,虽然那厚重而肥大的校服并不能勾勒些许少女起伏的轮廓,但那紧贴着肌肤和毛孔的潮湿触感和闷躁温度,还是令她不可抑制地感到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