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国舅买通皇帝的宠臣近侍常常向皇帝进言,但最终做决定之人,不还是皇帝自己吗!
李元贞心中盘算,与先前面对姬循雅时憎恶排斥的态度不同,听皇帝言下之意,竟打算同他回毓京。
莫非是姬循雅还算温和守礼,暧昧不明的态度给了皇帝事情仍有转机的错觉?
李元贞试探地倾身,见皇帝未动,便大着胆子膝行上前,几与赵珩面对面跪坐着。
他声音压得愈低,谆谆劝道:“陛下,姬氏最擅矫饰,口蜜腹剑,太祖受其蒙蔽,非但未尽诛其族,反封其为王,令姬氏绵延至今,以至酿成大祸。”
赵珩掀开眼皮,青白分明的眼珠看向李元贞,“所以?”
李太医令就算想破脑袋也不想不到受“蒙蔽”的太祖皇帝本人就坐在他面前,以为赵珩听进去了,继续道:“姬循雅礼待陛下,毕恭毕敬,皆因陛下尚未回京,诸王严密盯着姬循雅的一举一动,若陛下回京,姬循雅寻借口废帝,另立新君,到那日,陛下当如何?”
皇帝仿佛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废,悚然一惊,霍然看向李元贞。
李元贞神色沉重地颔首。
赵珩声音微哑,似在强压颤抖,“朕无错,姬循雅岂敢废朕?”
“陛下,姬循雅都敢带兵入京,世间还有他不敢干的事情吗?!”李元贞语调骤厉,说到最后,却痛心疾首地长叹一声。
语毕,悄然看了眼皇帝,见青年人转过脸去,单薄的肩膀在轻轻发颤。
多可怜的模样。李元贞想。
这样的人,称孤道寡,权掌天下呢?
赵珩差一点就真笑出声了。
“朕,朕……”
“陛下,”李元贞语气愈发沉重,“昔日在毓京,尚有禁军三万,仍无一战之力,不得已弃城而去,现如今,您无一兵一卒,若与姬循雅同归,保全自身谈何容易。”
禁军三万?!
赵珩拍——生生忍住了拍案而起的欲望。
三万人啊,还是拱卫王城武器最为精良的禁军,姬循雅并未攻下整个昭朝,所据之地多在南方,毓京处北,大军奔袭作战,所耗粮草辎重不知几何,上上之策便是速战速决,若能以战将死守城池,上下同心,以待诸王来援,何以沦落到这般境地!
赵珩搁在膝上的手攥得死紧,手背隐隐泛青。
李元贞以为把皇帝吓狠了,忙趁热打铁,“臣说句最大逆不道的话,国舅凭陛下而得权势,若陛下不在,国舅还能仰赖谁?您与国舅才是骨肉一体,休戚与共啊。”
赵珩闻言,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是。”
皇帝看向李元贞,神色平和。
他威胁朕。赵珩想。
身为太医,却与朝臣牵连不清,谋逆犯上。
其实赵珩有点疑惑,即便国舅等人命人弑君时,不曾出现在皇帝面前,他们怎么就敢笃定皇帝什么都不知道——或许赵启到死也不知,是自己亲舅舅要杀他。
可他们怎么敢,敢再度出现在看似侥幸未死的皇帝面前,威逼诓骗?
明明眸光静若秋水,殊无压迫之感,却莫名其妙地令李元贞感到阵阵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