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山这三个字像是让曲念生着了相,他脸上的神色非常奇怪,像是厌恶至极,但细细一看,在那厌恶之下,却是无法掩饰的嫉妒和仰望。
“我们清音宗这一代自小到大,所有光芒都在谢南山身上,他这人……”说道这里,曲念生沉默了片刻,半晌方继续道:“一套功法别人练到十层是天份,他练到十层,是因为功法只有十层。”
澹台明灭若有所思:“当年曲老宗主待谢南山如亲子,一度盛传他会接任清音宗主……”
“不是盛传,实际上我父亲就是把他当做继承人来培养,他是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子,有他在的地方,其他人都活在他的阴影之下,永无出头之日,若不是当年出了事,清音宗就是他的。”
“当年谢南山入魔叛变,我父亲万里追杀,最后两人一起消失在万窟山……”曲念生苦笑道:“过了不久,我父亲的魂灯就灭了。”
世家大族中的弟子,会在族中留下一盏神魂之灯,一旦殒命,魂灯即灭。
“万窟山……我那小徒也是在万窟山捡到灵犀石,成为灵犀石宿主,你的意思是……谢南山和曲老宗主同归于尽了?”澹台明灭惊道,“我记得他那会儿合体初成,曲老宗主已是大乘,竟然能跨阶搏杀……难不成谢南山有比灵犀石更神通的法宝助阵?”
修行功法,练气筑基这些低阶段位还可凭借法宝以下克上,越往高阶越是高低分明,更何况是跨阶博弈。
“不是同归于尽。”
“什么意思?”
曲念生:“谢南山魂灯没有灭。”
澹台明灭瞠目。
“父亲魂灯灭后,我跟你一样,以为谢南山靠着什么法宝跟父亲同归于尽,可过了好些年,谢南山的魂灯依然好好燃着。”
“谢南山去哪呢?后面就没他一点消息了?一百多年了,他的魂灯可还在?”澹台明灭追问道。
“失踪了。”
“失踪了?”澹台明灭疑道。
“后来我破境失败,在镇魂棺里养魂百年,醒来后才听飞鸾讲,不知道什么时候,谢南山的魂灯突然就没了。”曲念生道。
“也就是说,谢南山是生是死,你根本不知道。”澹台明灭看着曲念生,心底生出一股寒气,想起了那年须弥境下,劈天破地的一剑,他脸上血色尽褪,僵硬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澹台宗主,那些年你镇守须弥界,可以算是对魔界最了解之人,有没有一种可能,谢南山跨阶杀了我父亲,是因为他是魔——”
“不可能,绝不可能!即便谢南山堕魔,也绝不可能是魔尊。”澹台明灭断然否定,“你当魔尊是大白菜,随便来个堕魔的就能坐上那把椅子?”
曲念生顿了顿:“时间上太巧合了,谢南山入魔,接着杀了我父亲,失踪期间魔界异动频繁,仙魔大战中魔界对我仙门四宗了如指掌,若不是谢南山那又会是谁?”
澹台明灭沉默。
仙门四宗同进同退,彼此经常举办小会,让宗门弟子和仙门大族的年轻一代互相交流,即使创造机会让年轻一代合纵连横,也是相互学习讨教,曲念生说谢南山是清音宗这一代的阴影,其实不是——谢南山是这一代所有年轻一辈的阴影。
他实在太耀眼了,耀眼得遮住了所有人的光。
每次小会,无论比试什么,谢南山永远是第一,以至于几年后谢南山不再下场比试,而是坐在上首,和他们的长辈一起观看。
高高在上,像看猴戏一样,看他们比试。
他还在学习,谢南山已经是裁判;他还在为杀了一个宗门提供的、用来练功的小妖物而欢喜雀跃时,谢南山已经出山游历,杀出了赫赫威名;他还在为成为灵剑宗首席弟子沾沾自喜时,谢南山已经代表清音宗出席雅集小会,成为公认的清音宗接班人。
甚至连升仙榜都格外厚爱他,用的他的名来命他的尊号。
谢南山,南山仙尊。
澹台明灭永远记得,当年谢南山叛宗入魔的消息传出来后,他全身一松,像是长长久久压在身上的巨石忽然消失了。
他是那么的高兴,恨不能放一串鞭炮庆祝,谢南山走得太快太高,把他远远甩在身后,只要谢南山在,所有人的眼里都不再有旁人。
接着他努力修炼,想要成为那颗替代谢南山的巨人,想要俯视众生,想要遮一遮别人的光。
他甚至为此,主动去镇守须弥界,杀那些越境过来、肮脏恶心的魔物,直到仙魔大战爆发,那人乘风而来,只是轻描淡写地信手一刀,却怎么也躲不过,只能眼睁睁看着刀锋压下来,快到连劈开空气的风声都来不及发出,他脑子里只来得及闪过一个念头——
我就要死了吗?
澹台明灭捂住胸口,那道几乎把他对半劈开的伤疤又开始疼起来。
真的太疼了。
疼到他无法控制的,再次回忆起那时情景。
那人被玄衣甲士簇拥着,红衣轻袍遮住了他的脸,只露出下颚一点雪白,他轻笑一声:“一别多年见故人们还活着……”
回忆陡然停顿,澹台明灭睁大了眼,失声道:“谢南山!”
小墨兰
温玉舒侧着耳朵听了一阵,脸上笑意越发浓重,几乎快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棺灵大着胆子凑上去,谄媚的表情几句快要溢出来。
“嘤!”云嘤一巴掌招呼过去,棺灵躲闪不及,脸上挨了一抓,捂着脸敢怒不敢言的退到一边,可怜巴巴的找了个地儿蹲着。
云璎摇着蓬松的大尾巴,昂首挺胸走到棺灵刚才待的位置,紧挨着温玉舒坐了,伸直了脖子往正房那边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