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今夜也不知究竟是怎么的,听见外头丫头婆子喊“老爷”,她这心却猛然咯噔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惶席卷而来。
人呐,果然还是不能干亏心事。
贾敏苦笑,连忙扯起一抹与素日无异的温婉浅笑迎上前去,“老爷可曾用过了晚饭?”
林如海并未答她,而是摆摆手,“都下去。”
一瞬间,贾敏的心莫名怦怦狂跳起来,似下一瞬就要破膛而出。
这令她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甚至完全忽略了素心那满是忧虑隐含心虚的眼神。
“老爷……”贾敏强作镇定,状似无事般关心询问:“这是出什么事了?”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
倒不是林如海故作深沉施压,又或是其他什么缘故,而纯粹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罢了。
看着面前这张无比熟悉却又陌生至极的面孔,林如海不由得愣了神。
就在贾敏越发心慌意乱之时,却听闻他冷不防开口,“听闻太太今日去了荣国府,不知老太太可还安好?”
“好,好多了。”贾敏几乎快要绷不住了,下意识避开眼神含糊应付一句,便慌忙想要岔开话题,直觉不想在“荣国府”“老太太”身上纠缠。
缓了缓惴惴不安的心神,她又强颜欢笑道:“近来正为碧儿的嫁妆烦心,难得老爷今日回来得早些,不如帮着参谋参谋?”
林如海晦暗莫测的眸子立时浮现出一抹失望,“事到如今,太太还企图糊弄我?”
贾敏面色一变,“老爷这话是何意?”
“吴姨娘同陆姨娘一事,老太太要挟一事,太太暗寻蔡御史夫人一事……”
从听到第一个字开始,贾敏的脸就“唰”的一下变白了,到后面更是一颗心如坠冰窟,刹那遍体生寒。
“什么吴姨娘陆姨娘?老太太要挟又是什么无稽之谈?”黛眉微蹙,一脸莫名不解之色。
顿了顿,又面露难色接着道:“私下找蔡夫人谋划是我不对,可那是我的娘家啊!我的生身亲娘拖着病体苦苦哀求,什么都不要只求能还给无辜枉死的孙女一个公道和应有的名分罢了,我……我又岂能拒绝得了啊?
我知晓老爷不愿沾手此事,我自己也打心底不愿老爷为此受牵连,是以才会出此下策,老爷若要怨怪我也无话可说,这事儿错了,我认。”
无可奈何,却又通情达理。
然而,却实属避重就轻了。
林如海怒极反笑,“太太这般冷静沉稳的心性和随机应变的能耐可真是叫人佩服,该叫那些个初入朝堂的毛头小子都汗颜了!”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讽刺,就差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你我夫妻二十多年,但凡不过捕风捉影之事我岂能来与你掰扯?莫不是非得叫我将证据都甩在你的脸上你才肯说句老实话?”
还抱有侥幸心理的贾敏霎时心如死灰,满面狼狈躲闪不及,不禁哭道:“是我做的又如何?我是你的结发妻子,我们夫妻明明感情甚笃,凭什么要有旁人插足进来?
况且,我才是林家明媒正娶的正房太太,我还未曾生出子女,如何能叫庶出先冒头?那算什么?
我不过是在捍卫自己的爱情、捍卫我亲生儿女的权益,我究竟何错有之?要怪就怪你母亲太过难缠非得多管闲事,否则也不会闹出这么多是非来!”
话到此处,贾敏又不由冷笑起来,“说来也是你祖母性子好不爱跟着儿子儿媳妇后头瞎裹乱,但凡叫你母亲摊上我这样的处境,你只看她会如何,说不得比我下手还狠些呢!”
都是高门大户培养起来的当家主母,谁比谁清高呢?谁又能是真正的纯洁良善之人?
这件事上,她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哪怕此时此刻她也依旧不觉得。
林如海不禁直皱眉,既是为她这般偏执的心态,更恼怒于她对自己已逝母亲的不敬。
不过这个问题一旦掰扯起来就完全是可以预见到的没完没了,他不能被她带偏了去。
想到这儿,他便沉声道:“站在你的立场,似乎这一切都情有可原,可事实果真如此吗?你莫不是忘了,当年我之所以松口应允两位姨娘进府,其中固然有母亲强硬逼迫的缘故不假,可最重要的却还是你的态度。
你说挣扎十年之久已经受够了,你说你不愿再成日抱着苦汤子不撒手,你说不能让林家在我这一代绝后,你说你认命了,等姨娘生下孩子便抱来膝下养着也罢……你说得情真意切,我便信以为真,却不想你竟从一开始就在与我耍心机。
事实便是你不愿再面对婆母的训斥逼迫、不愿再承受旁人的指点唾骂,所以你选择了‘妥协’!事实便是你既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偏却还想要贤良之名,所以你选择愚弄众人暗下黑手!”
“我没有!”
“事到如今狡辩已毫无意义,我今日来也不是与你辩驳听你狡辩的。我只想明明白白告诉你,你所做的一切,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已知晓,你也不必再费尽心机隐瞒,更别再为此受制于人犯下蠢事!”
说到这儿,他又忍不住气得想发笑,颤抖的手指着她,“就为了你心底里那点见不得人的小秘密,你竟能伸手搅合进前朝,糊涂至此……有时我是真不懂你这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真真是……”颅内有疾!
然而夫妻多年,他终究还是保留了最后一丝丝体面,及时克制住了几欲脱口而出的那四个字。
贾敏却想也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好话,不禁心神剧颤,崩溃痛哭,“我知道你心里必定觉得我蠢极了,可我又究竟还有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