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老爷,是富商。”他直接点明。
季繁怔了怔。
见她仍然是一副还不理解的模样,陈硕无奈笑了笑,开口:“天下熙攘,皆为利往。战争年代又逢天灾,粮食掌控权无论对于哪一方而言,都至关重要。”
“可那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明抢固然省力省时,但难免会落人口实。”
说话间,他看向面前的茶盏,像是有一秒迟疑,但很快就端了起来,仰面灌下。
季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少年的脖颈细长,线条柔美流畅。
喉结微隆,随着他的吞咽上下滚动,极欲。
“加之百姓人多口杂,沈星回他不免要顾虑自己与父亲在外的名声。”陈硕低头,对上她的视线:“都说兵不厌诈,刀不血刃,才该符合一个优秀权势者的头脑。”
他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划着杯壁,似在斟酌,又像是在权衡。
林星泽再次被惊到。
脑子飞速运转,一时不知该不该接话。
良久,他听到少年分毫不差地说出了原定事件的真相:“而联姻,是能够最快时间内名正言顺获利的办法。”
“我猜想,那宋老爷或许无子吧?”
“……”林星泽张了张口,应“是”。
季繁诧异听着,表示十分不理解:“那陆远辰呢,他在其中又扮演一个什麽样的角色?作为宋家外戚,没道理要把宋府搞垮吧?除非……”
“除非,他对宋老爷有怨。”
陈硕打断她。
“宋老爷偏爱外室,宠妾灭妻,纵容戏女屡次三番挑衅滋事,以致宋夫人亡故。”
“……”
“怎会如此……”
季繁喃喃道:“那宋小姐她……”
“她知道。”林星泽低声道:“因为她亲眼目睹了她娘亲的惨死。”
寒冬腊月,娇小的宋月禾躲在参天的梧桐树後,眼睁睁瞧着自己的母亲,被那戏子用水袖生生勒到断气。
家丁丫鬟站了满园,竟无一人敢阻。
直至一切结束,才有丫鬟上前。
“三夫人,您……”
“嘘。”往日待她极好的三姨娘还扮着妆,点翠头面在雪色中泛起晶莹,她嫌弃地起身,甩了手,道:“以後,这园子里,只会有一位夫人。”
“去请老爷和小姐。”她撩袖,芊芊玉手将其拂至皓腕,浅笑晏晏,吩咐得随便:“就说,二房昨夜闹事,言辞犀利,逼得主母以白绫自裁。而我来时,人已经没了。”
“这……”贴身丫鬟声音发抖,也不知究竟是冷的,还是吓的。
“废物东西,慌什麽!”三姨娘擡手抚上她的脸,“你怕我,嗯?”
丫鬟立马跪地:“婢子不敢,不敢……只是,夫人做得急切,万一老爷和小姐生疑……”
“瞧你那点出息。”三姨娘斥道:“主母患臆想症并非一日,二房又是个蠢货,只不过被我轻描淡写撺掇了几句,就自己跑来挑事。”
“好好的机会摆在眼前,难不成还有放过的道理?”她不以为意:“老爷近日疲乏,早就不愿搭见其他两房,一疯一怨,估计正愁怎麽处置呢。至于小姐——”
三姨娘蹙了蹙眉,望向躺在雪地中的尸身,妆下的眉眼罕见出现了一丝怜悯:“罢了,她年纪尚小,断是想不到这层。”
“以後就让她做我的女儿吧。”
水袖散下,罗裳轻飘。
高台白幕落,戏子行礼作揖,清嗓开唱,笙歌送别戏中人。
“可恨命福浅,沦至此曲中。”
“拜别慈悲善,此後方从容。”
“你莫恨,你莫恼,你听我把话讲分明。”
“原债今生偿,我必待她如己出,送金银,给珠玉,令她不作闺门女,亲手绣得嫁衣裳。”
那天狂风肆虐,冷森森的风卷夹着雪花,砸进宋月禾眼睛。
落下时,便溅成了冰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