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嗣道王李璋踉跄入宫,伏地痛哭:“陛下!臣父虽有过错,但罪不至死!如今尸骨无存,必是有人蓄意谋害!舒王世子曾在断魂峡左近见过明慧县主,此事绝非巧合,求陛下明察!”
皇帝眉头紧锁,目光扫过殿中众臣。贾耽垂不语,元寺卿欲言又止,而舒王李谊则一脸淡然,仿佛此事与他毫无干系。
“宣明慧县主。”皇帝沉声道。
刘绰踏入紫宸殿时,殿内落针可闻。她神色从容,行礼后静候问话。
“明慧,嗣道王指控你曾出现在断魂峡,与李实之死有关,你可有话说?”皇帝开门见山。
刘绰抬眸,目光澄澈:“陛下,臣那日与赤松珠王子同游海棠谷,鸿胪寺诸官皆可作证。若仅凭舒王世子一面之词便定臣之罪,未免有失公允。”她顿了顿,反问道,“世子殿下当日在山中狩猎,为何无人怀疑他?臣倒觉得,或许是有人杀人灭口后再栽赃嫁祸于臣。”
此言一出,殿内哗然。
李佑勃然大怒,起身喝道:“放肆!你竟敢污蔑宗室!”
李谊却是脸色不变,一脸无辜地道:“县主此言何意?莫非是想污蔑本王?”
刘绰不卑不亢:“臣只是陈述疑点。李实生前树敌无数,恨他的何止一人?更何况——”她看向皇帝,语气微沉,“猫鬼案尚未了结,韦元珪亲族满门惨死、东宫典膳丞暴毙,如今李长史又横尸荒野……这一桩桩命案,背后是否另有主谋?”
李谊脸色骤冷:“县主慎言!”
“还敢狡辩!”李璋也被李长史三个字刺激到了,指着刘绰破口大骂,“你与家父素有旧怨,家父离京之时,就你守在城门口多番出言讥讽,后又假借海棠谷游玩之机派人暗杀了家父!年纪轻轻的小女娘,手段委实毒辣!”
因为不想再将舒王父子牵扯其中,李璋干脆不再提李佑见过她的事,省得她再提什么狐狸精怪的事转移视听,而是直接指责她派人下的杀手。
刘绰冷笑:“嗣道王大可去查查看,当日县主府的府兵都在何处,安邑坊刘宅的护卫又都在何处。李长史离京随行所带护卫不少,若要做到毁尸灭迹,可不是三两人便能做到的事!嗣道王未免也太看得起刘某了!我哪来那么大的本事犯下此等大案?”
“焉知你没在别处养了些见不得人的死士?”
虽然朝廷明令禁止,可这年头对退伍军人的抚恤不够完善,他们也总要讨口饭吃,故此,偷偷蓄养死士的权贵人家不在少数。
刘绰不慌不忙:“哦?嗣道王说得如此头头是道轻车熟路,想来贵府是偷偷养了不少见不得人的死士喽?”说着她看向皇帝行礼,“臣一向奉公守法,不敢擅自蓄养武士,还请陛下明鉴!”
“你····”李璋噎住,支支吾吾道:“陛下,家父离京前,刘绰曾当众威胁过他!”
刘绰一脸无辜:“陛下明鉴,臣那日不过是与李长史寒暄几句,怎就成了威胁?况且,臣又怎会知晓李长史会改道而行?”
元寺卿也深觉有理,劝道:“嗣道王节哀,若真如你所说,明慧县主处心积虑早有安排,又怎会在城门口出言挑衅,这不是贻人口实么?”
“焉知她不是故意反其道而行之?”李璋愤愤道。
刘绰立时便反唇相讥:“说来说去,嗣道王不还是柿子挑软的捏?否则,怎不见你咬住在断魂峡左近狩猎的舒王世子不放?”
李璋好不容易顺过来的气又岔开了,他捂着胸口反问:“同为宗室,世子殿下为何要谋害家父?杀了他,对世子殿下有什么好处?”
“如此说来,我倒想问问嗣道王,刘某与李长史又有何深仇大恨?非要杀之而后快?”
刘绰心下冷哼,不是说当日哄骗我四叔母购买赃物添妆,事后又栽赃给秋月的主使之人都是罗有德么?
“你···你四叔母张氏被小人蒙蔽做下蠢事,你定是将那罗有德所做之事算到了家父头上!”
“够了!”说着说着便又到了猫鬼案,皇帝一拍桌案,打断争执。“贾爱卿,你觉得此事乃是何人所为?”
皇帝很清楚,猫鬼案如今已与天罚相连,加上太子以储君之尊中风失语,更是要去应证传言一般,于东宫非常不利,必须打断。
老头儿慢悠悠道:“回陛下,李长史在任期间,横征暴敛,关中百姓苦不堪言。他的死,不知让多少人拍手称快。说不定是那些被他迫害的百姓寻仇,又或者是他官场的政敌所为。嗣道王不仔细调查这些可能,却一味咬定是明慧县主所为,实在难以服众。”
“老滑头!”皇帝本想让他将火再往舒王父子身上引一引,这老狐狸却不肯配合,给了个法不责众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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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盯着刘绰,缓缓道:“明慧,你倒是说说,刺杀一事乃是何人所为?”
刘绰早就注意到了皇帝在案件牵扯到舒王父子时的态度,她深吸一口气,忽然撩袍跪下,郑重道:“臣以为,乃是天罚!”
场间众人哗然。
李佑冷笑:“明慧县主莫非又要拿什么山中精怪来说事?”
皇帝斜了李佑一眼,皱眉道:“此话怎讲?”
刘绰不再多言,只是深深一拜:“陛下,‘尔食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李实在任司农卿时便监守自盗,倒卖义仓之粮。岂料关中接连两年大旱,他为了掩罪饰非,不让饥民出现在长安,又下令关中各地封城闭户。还勾结关中豪族贪墨赈灾粮,高价转卖给灾民,致使关中饿殍遍野,易子而食。正因此,上月王府婚宴上才会出现‘虐民者,豺犬食’六个血字。如今谶言应验,岂非天罚?多行不义必自毙,若嗣道王执意追究,不妨问问苍天,为何独独收了他!”
殿内死寂。
皇帝盯着她,忽然笑了:“好一个‘天罚’,好一个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真正的天罚是死无全尸,而太子不过是被歹暗害以致旧疾复。
东宫被人扣上失德遭受天罚的帽子,那舒王一党自然也不能舒服了去。
贾耽长叹一声,“这正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就这样,李实被弃尸荒野一案朝野震动,皇帝下令严查。但调查结果却令人玩味——李实一行是被愤怒的灾民所杀。那些失去亲人的百姓一路尾随,最终在断魂峡实施了复仇。但荒郊野外的,灾民们本就居无定所,根本无法确认行凶者为何人,只好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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