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又揉了一下。收音机竟然还在。
不是做梦。
见他喜欢,陆小言拿起收音机递给了他,“这是小北哥厂里给他的奖励,你们拿去听吧。”
陆大山咕咚咽了一声口水,比吃到香喷喷的烩面时,还要激动,他连忙摆手,“我丶我们那会听这个,是小北拿回来的,你俩听。”
陆小言不止拥有过收音机,P3丶P4,手记丶平板丶笔记本,哪个都有,自然没那麽稀罕收音机,她说:“你们拧一下这个,就能收听节目了,很简单,我还得画画,晚上不听,早上听一下新闻就行,你和娘也没啥娱乐,拿去听吧。”
陆大山还是直摆手,“不行,不行,弄坏了咋整,外面下着雨呢。”
陆小言找了个不穿的褂子包裹了起来,“好啦,这样就淋不湿了,爹,您拿去听吧,咱是一家人甭客气,就算真坏了,小北和金教授也会修,不怕。”
陆大山激动的唇都是抖的,小心翼翼将收音机抱进了怀里,那副紧张的模样,活像抱了个大地雷。
看得陆小言好笑又心酸。
只觉得这个年代的人,真是太苦了。
一个收音机都紧张成这样,以後要是有了手机,彩电,平板,那得多激动?
陆大山已经抱着收音机回到了自个屋,王月勤刚将搪瓷缸里的水,倒到脸盆里,没错,就是搪瓷缸。
家里盆不多,漏水的地方又有三处,干脆用搪瓷缸也接了一处,就是需要时不时倒一下。
他小心翼翼将衣服放到了床上,激动地说:“媳妇,你看看这是啥。”
王月勤还是头一次见他眼睛亮成这样,好奇地凑了过去,“啥。”
陆大山已经打开了衣服,收音机顿时露了出来,王月勤顿时倒抽一口凉气,“你丶你丶你不是去小言屋了?咋弄回来个收音机?难不成趁着下雨,去刘书记家了?我勒个乖乖,你可不能偷,咱再喜欢,也不做那偷鸡摸狗的事。”
陆大山瞪眼,“我是那种人?这是小北拿回来的,厂领导奖励给他的,不要钱!小言让我拿来的,让咱俩听。”
王月勤眼睛又瞪大一分,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这丶这丶这是他们小北的?
哎呦喂,她这是在做梦吧?她忍不住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顿时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收音机还在!不是做梦!
陆小言并不知道,她娘狠起来连自己都捏,大雨瓢泼似的,下了足足两个多小时,估摸着十点多时,终于转小了,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陆小言放下了画笔,决定去接一下傅沉。
此时,傅沉正在和老教授们探讨学术问题,几人围着竈房,锅底里烤着红薯,大家边吃边聊,难得这麽惬意。
金教授几人原本就对他印象极好,见他这次问的,全是有深度的问题,一个比一个惊讶,只觉得这年轻人进步也太快了。
傅沉怕他们怀疑,解释了一句,“这次去省城看病,上午我就醒了,走之前我去图书馆泡了一天,翻看好几本书,有好几本都是您老之前推荐给我的,看完之後,受益匪浅。”
这两年上工时,他已经自学完了大学课程。
金教授推荐的那几本,都是研究生们才接触的知识,知道他看书快,没想到竟然这麽快,金教授记忆算好的,能一目两行,一天最多也就看个两本。
他这速度只怕是一目十行吧?
王教授羡慕地开了口,“老金,你这次可真是捡到宝了,要是能恢复高考,以他的水平,准能考上研究生,这是妥妥的做研究的苗子啊。”
金教授也很高兴,“到时候我亲自带他。”
陈教授却忍不住泼凉水,“都下放了,高考都也消了,有生之年还不知道能不能回首都,说不准一辈子就这样了,瞎乐呵啥。”
一番话下来,几位老人都沉默了,这五人有的是教授,还有的是研究员,却都被打成了臭老九,时间一长,他们心中的信念,也有所动摇,高考真能恢复吗?
只要高考不恢复,他们也不会被起用。
如果有生之年,都等不到那一天,那他们活着还有啥意思?整日放牛丶耕地丶锄草,总有一天,他们脑子里的东西会逐渐忘记。
连一向乐观的金教授心情都有些凝重,这时,却听傅沉说:“肯定能恢复,说不准用不了几年就恢复了。”
几位老人都朝他看去。
傅沉知道历史,自然清楚还有七年就能恢复高考,他没法直接说,而是如实道:“国家需要人才,科技的发展也离不开人才,少年强则国强,国家总会恢复高考。”
王教授鼓了一下掌,“说好的,科教兴国啊,国家离不开人才,目前,咱们国家正处于摸索阶段,就算一时走错了路,肯定也会更正过来。”
“对,那些个搞破坏的不法分子,早晚有一天会受到惩罚,咱们如今正处于逆境,越是如此,越不能气馁。”
低迷的气氛,一扫而空。
陆小言此时,刚找到蓑衣和油布,家里穷的都揭不开锅,她穿上了蓑衣,打算去接傅沉一下,牛棚肯定没这些,他要直接回来,铁定要淋湿。
她一手抱着油布,一手提着油灯,闯进了细密的雨雾中,幸亏雨已经转小了,带着斗笠也淋不着,就是蓑衣有些大,因为是草编的,还挺重,扎得皮肤也不太舒服。
走出院子後,陆小言才後知後觉地有些害怕,天实在太黑,乡下没通电,大家干了一天农活,又挺累,这个点基本都睡了,一眼望去,到处都黑漆漆的,没一家亮着灯,夜色当真是比墨汁还要浓稠。
等狗吠声响起时,她更怕了,一时间都想退回去。
最近花了他不少钱,还是接一下吧。
勇敢点,陆小言,你都二十一岁了!不是小孩子了,村里多安全呀,又没坏人,不就天黑点,狗叫声大了点儿,不怕不怕。
陆小言不停地自我催眠。
主街住的人多,狗也多,她没走街里,抄近道走到了南边,沿着田地走的,此起彼伏的狗叫声弱下去後,心中的恐慌总算散去一点点。
她壮着胆子,朝前走去,牛棚也在南边,还得再往东走个八百多米,其实不算远,就是乡下没修路,一下雨,地上泥泞不堪,比较难走。
怕滑倒,陆小言没敢走快,走到菜园附近时,她悄悄松口气,再往前四五百米,就是牛棚了,很快了。
这时,她却看到右边的菜园子,忽然窜出来一个人,陆小言吓得身体打了个哆嗦,脚下一打滑,她吓得尖叫了一声,直直朝後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