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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苏格拉底式的审判（第1页）

罗伯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眼球里的摄像头捕捉着每一个细节。福斯特仍然是一副大公无私的表情，不因为刚刚的插曲而偏颇。至于亨利的对手，那个年轻的外乡律师，产生了动摇，他的傲气受挫，但调整得很快。在这场辩护中他要学着把自己从固化的条文中剥离。

再次轮到罗律师。

“对方律师提出了图灵测试。

我在此提醒诸位同胞，不要被陌生的概念影响了判断。即使这位计算机的先驱再怎么超前，他也从没想过让计算机成为人类。与图灵测试相对的概念名为中文盒子，如果我们把一个测试者和一本中文字典关在一起，通过信纸进行交流，再给予充足的时间，那么即使这位测试者对中文一窍不通，也能成功回答问题。计算机做的只是把纸笔换作语言，把作答的时间缩短。在这层意义下，图灵测试的本质只是测试计算机的性能。即使罗伯先生通过了测试，他本质也不过是更为先进的计算机。

亨利先生急于寻求法律之外的规则充当断案的根据，理由是担心我们会重蹈纳粹的覆辙，但我想说，这种担忧完全是多余的。犹太人和人工智能有其本质区别，那就是人工智能由我们所创造，罗伯先生也逃脱不了这一事实。我们利用工具获利；我们抛弃我们用不上的东西；我们继承先祖留下来的东西。人类对于自己的财产理应有处置权，正如遗产管理法所言，罗伯先生的法定拥有者死后，他将归政府所有。

让我们回到法律的目的，有关人工智能的所有法律都是为了让它们更好地服务于人，也就暗含了，法律允许人来定义人，进一步讲，人本身就知道什么是人。如果这个结论是错误的，那法律的大厦将轰然倒塌。实际上，听从社会判决本案就会相当简单，人所认为是人的即为人。”

“麦克先生，我们真的知道什么人吗？”

这一次，亨利离开座位，缓缓走向法庭中央。

“法律建立在基础的公序良俗上这不假，但律师的身份注定了我们要从民众中走出。艾滋病已经在外面的社会中存在了几个世纪，我们知道与艾滋病患者拥抱不会有事，但民众大都拒绝与他们拥抱。民众愚昧的，所以律师的身份要求我们脱离民众的偏见；否则一个用了机械心脏或者人工大脑的人也会被认为是机器人。”

罗伯的瞳孔放大了一瞬，他发觉亨利用了一个突兀的词——愚昧。对于罗伯来说，学习语言还有很长一段路，他猜想亨利可能是在激怒麦克，但是后者反倒抓住了这个漏洞。

“亨利先生，那您觉得什么人呢？”

“灵魂。”

“什么？”麦克罗没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紧接着，亨利缓缓靠近观众席，迎接一轮拍摄。

“我说的灵魂，不是那种人们美丽的幻想。人是由细胞组成的，但人不能称之为细胞集合体，因为我们有思想，有自由意志。除了肉身之外人肯定拥有某种特性，但是对人脑的研究已经停滞了100多年，所以我不得不提出灵魂这一抽象的概念。这正是罗伯拥有的。”

“亨利律师，”麦克扶住额头，“为什么你宁可构造出虚无缥缈的概念也不愿意采纳民众的共识呢？”

“因为这是危险的，”亨利悄然走到了AI安保身后，与外场的观众只隔几个身位，“你选择代表民众，这是法律所要求的，但是看看这些人，他们无一不想把我撕碎，因为他们的生活被人工智能入侵得千疮百孔，而我却在为AI辩护。你再看看内场，律师、政客和投资者，世界是由少数精英推动的。我们站在民众之上，却要代表他们，何其矛盾……”

“混蛋！你高人一等是吗？”

一句话，响彻在寂静无人的雪山上，一触即溃。人潮愤怒地冲向亨利，AI警卫奋力拦截却也在节节败退。天上忽然出现几个黑点，压压地落下来，后来才发现那些是石块。其中一块准确地砸在了亨利的额头上，他便尝到了血的味道。

亨利的视野逐渐被一圈黑暗侵噬，那种感觉很不好受，在光芒消失殆尽之前他看到了罗伯的身影，心满意足地倒了下去。

罗伯第一次感受到了语言的力量，它使人会欺骗、算计以及利用。当亨利倒下时，他的计算能力几近崩溃，也看不到胜利的希望。但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才是人类。——摘自伊迪丝《智械帝国：起源》

亨利会想起谈判的事。与罗伯初次见面的那个下午，伊迪丝确定了罗伯没有说谎，事情的重心就落到了罗伯的身份确立上。怯懦的政客不会做有风险的事，在场的两个人和两个计算机都知道这点。亨利这边需要找出对政客绝对有利的方案，同时保留一定的胜算。政客能操控法官或者陪审团成员；他需要政客无法影响的力量，于是全民投票的方式应运而生。难题抛给了法律，政客需要做的只是确保法院会受理。

亨利的头部缠着绷带。他身处病房中，靠着一面落地窗，还有另一张床，但没有病人。他醒来后第一句话是：“情况怎么样？”

罗伯坐在他旁边，不动声色地呼叫了护士。

“你睡了一天，只是轻微脑震荡。”罗伯回答。

亨利感到头部胀痛着，罗伯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不是我，判决的情况。”

“判决中断了，新闻报进行了两则民调，我们的支持率分别为13。71%和12。13%。”

法考纳国有七千七百万人口。

“民调是狗屁。”

罗伯沉默了，他看不透亨利现在的心情，实际上民调的数据显然偏高。护士走了进来，是个真人，这是少数没有被AI取代的行业。她调整了护理机器的数值，随后简单地询问了亨利的状况。

“护士，请打开电视。”亨利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