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德无奈,只好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他:“沈主任我老实跟你讲,我老家云水镇的,我父亲当年在镇上唯一一家医院住院,有天晚上那医院着大火,我爸没有被救出来。你知道是谁放的火吗,就是他放的火,我看到了,只有我看到了,可是我没有证据,也没有人信我,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小孩儿,没人听我讲话!”
沈冽沉默。
梁德激动地抓了他衣服,继续道:“这种人渣不应该被救,他早就应该下地狱,早就应该去死!”
沈冽擡起冲洗完毕的手臂,认真看着梁德,眼里坚定,声音也平静:“我不会这麽做,你如果再说下去,就不要上台了,换别人。”
梁德想了一想,“不,我要上台。”
“你确定?”事实上,这时候再换别人也有些耽误时间,沈冽还是偏向让他上。
“放心,你是主刀,你不同意,我不会乱来,再把你也害了,我就真成罪人了,不值当的。”
沈冽点一点头,转身离开,“你手再刷一遍过来。”
……
等这场做了7个小时的手术结束,天色都已经蒙蒙亮了。
沈冽回到办公室,直接瘫倒在椅子里。
望向桌子上爸妈的照片,看了半晌,他擡手,把照片暂时先盖了下来,闭着眼,把脑袋放空,又坐了好一会儿。
等到天色翻出鱼肚白,沈冽起身,离开医院前再去看了一眼。
病人各项指标还正常,他一一记在病历里,从那病房出来,一擡眼,碰见病人的母亲。
老太太整头白发,衣裤旧得各处发黄破洞,兜里还揣着不知哪里捡的两三个空瓶子。
看见沈冽,她不仅不感激,反倒问他为什麽要救她儿子,为什麽偏让他活着受尽折磨。
还说:“他不是杀了你父母吗,你为什麽不趁此报仇,让他偿命!”
她哭喊的声音有些大,旁边有几个家属都跑来看热闹。
沈冽想把衣袖从老太太手里抽出来,试了几次反倒被攥得更紧。
他忍无可忍,对她道:“他死了我父母也回不来,他活着,我才有理由一直活着,他可不能就这麽轻易死掉,就得活着,也活该被折磨。”
说完,手上用力,差点把老太太都掀翻,也没再管,大步流星离开。
本来沈冽当天有班,他觉得状态实在太差,请了假回家,一摸额头,竟有些烫。
陆染还在睡,他在客厅先坐了坐,量了体温,38。5度,感觉还行,也没吃药,就这样撑着。
本想坐会儿再去洗澡,谁知就这样睡着了。
这次的噩梦里,他爸他妈他妹妹袁蓝都没有死,但是他们在梦里骂他,质问他,哭着埋怨他。
接着袁博古也加入进来,陆尘也加入进来,问他怎麽没把自己妹妹照顾好。
随後外婆也加入进来,要他娶死掉的顾菲菲,说他俩是命中注定,就是死了也要把人娶回家,最後那张脸又成了早上那老太太……
梦里乱七八糟,但每个人主题不变,都是指责和谩骂。
他是怎麽逃脱的呢,是这群人里,有一只玉白的胳膊破空伸出来,捧住他脸,又牵起他手,带他去了一个安宁的,花海般的地方,开着漫山遍野白玫瑰。
是她送他的白玫瑰,上面有露水,和阳光。
沈冽被花田里的阳光晃醒,额头上顶着浸过凉水的白毛巾,还有另一只毛巾,在他胸膛擦拭。
竟有一种劫後重生的感觉,还以为自己醒不来了。
他凝望女孩儿认真的眉眼,擡手摸了摸她脸,一开口,嗓子干哑撕裂,仿佛含着刀片:“老婆,我把苹果忘在医院了。”
“没关系,你发烧了你知道吗?”陆染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点水吗?”
沈冽的拇指摸到她柔软唇瓣上,“你喂我,用嘴。”
陆染喝一口,低下头去。
她感觉到,他唇都是烫的,皱了眉,一阵心疼。
沈冽失笑:“皱什麽眉?嫌弃我?”
陆染摇头,又喝一口,喂给他,这次喂完,被按着头亲了好一阵。
沈冽捏捏她脸,“叫你嫌弃我。”
“没有,是觉得你好辛苦。”陆染说,“你别干了,我挣钱养你吧,我上次获奖之後,现在写稿的收入也还可以。”
想起什麽,又抠抠额稍,补充道:“但是,但是还是请不起你吃大几万块一顿的大餐,像你以前请我那样。”
沈冽莞尔道:“天天喝白粥也行,我很好养活,比你露台上那些白玫瑰好养活。”
陆染笑一笑,正要俯身亲他,听他来了电话。
“不着急,待会儿亲个够,今天说什麽我都不去医院,在家陪你。”沈冽摸摸她头说。
然而,接起电话,那边报来一个噩耗:
那精神病杀人犯,术後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