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洛阳城浸润在浓郁的花香中。晨曦初露,整座城已苏醒在牡丹的国色天香里。许延年一袭靛青色圆领袍,腰间只悬一枚素白玉佩,扮作寻常商贾模样走在熙攘的街道上。连日的奔波令他眉宇间染着风尘,却掩不住那双如寒星般的眸子。
"公子,前面就是洛神庙了。"许义压低声音,"今日正逢花朝节,全城的牡丹名品都会送去供奉。"
许延年微微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密函。三日来,他们暗中查访韦弘在洛阳的宅邸,却始终找不到关键线索。今日借着赏花之名,正是要会一会那位柳林书院的先生。
转过街角,一片绚烂花海猝不及防撞入眼帘。洛神庙前的广场上,千盆牡丹竞相绽放,宛如天上云霞倾泻人间。游人们锦衣华服,在花间流连,却都比不上那一片姹紫嫣红。
"公子您看,那是姚黄!"许义指着正中一株金灿灿的牡丹,"听说是从长安移来的珍品。"
许延年目光扫过那层层叠叠的金黄花瓣,却忽然在花丛另一端凝住了——
一株罕见的"青龙卧墨池"前,站着个素衣少女。十六七岁年纪,着一袭藕荷色齐胸襦裙,外罩月白色半臂,腰间束着浅紫丝绦。没有繁复饰,只在鬓边簪了一朵新鲜的"赵粉"牡丹,衬得肌肤如雪。她微微俯身嗅花时,几缕青丝垂落颊边,被晨风轻轻拂动。
"那是青龙卧墨池吧?花瓣基部深紫如墨,端部却雪白如玉"少女轻声自语,声音清泠如泉。她伸出纤指,虚虚描摹着花瓣轮廓,却不触碰,"花心这抹青碧色,真像画龙点睛"
许延年不自觉地驻足。他见过无数名门闺秀,却从未见过有人能将素衣穿得如此清华绝俗。那少女专注赏花的神情,仿佛周遭喧嚣都不存在,只剩她与眼前这株牡丹。
"公子?"许义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可有什么不妥?"
许延年收回目光:"无妨。去打听下柳先生可在庙中。"
许义领命而去。许延年缓步绕到"青龙卧墨池"另一侧,隔着花丛再次望向那少女。从这个角度,能看清她饱满的额头和纤长的睫毛。她正歪头端详一朵半开的花苞,唇边漾起浅浅梨涡。
"这株该有百年了吧?"她对着花株柔声细语,仿佛在与老友叙旧,"你见过多少赏花人呢?"
一阵风过,牡丹轻颤,竟似在回应她。少女轻笑出声,眼角弯成月牙。那一瞬,许延年觉得满园牡丹都失了颜色。
"公子!"许义匆匆回来,"柳先生正在后殿与庙祝品茶。"
许延年最后看了眼那少女,她已移步到一株"昆山夜光"前,正惊讶地望着那雪白花瓣在阳光下泛出的莹莹光泽。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走。"
走出几步,忽听身后一阵骚动。回头望去,几个锦衣少年正围着那素衣少女,为的紫衣公子伸手就要摘她鬓边的牡丹。
"小娘子独赏名花,岂不寂寞?"紫衣公子语调轻浮,"不如与本公子同游?"
少女后退半步,眉头微蹙:"请公子自重。"
"哟,还是朵带刺的花!"紫衣公子大笑,竟要伸手去摸她的脸。
许延年眸色一沉,正要上前,却见少女轻巧地侧身避开,同时袖中滑出一柄素白纨扇,"啪"地挡开那只咸猪手。
"洛阳牡丹甲天下,不想赏花人却如此不堪。"少女声音依旧柔和,话却锋利如刀,"难怪人说看花容易看人难。"
紫衣公子勃然大怒:"好个牙尖嘴利的小贱人!知道本公子是谁吗?"
"公子是谁与我何干?"少女合起纨扇,转身欲走,"我只识得牡丹名品,不识人间败类。"
许延年险些笑出声。那紫衣公子恼羞成怒,竟要拽少女的衣袖。这次许延年不再犹豫,大步上前扣住他的手腕。
"光天化日,阁下这是要强抢民女?"
紫衣公子吃痛,怒目而视:"你是什么东西!知道我爹是谁吗?"
"不知道。"许延年冷冷道,"也不想知道。"
少女惊讶地望向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他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侧脸线条如刀削般凌厉。虽然穿着普通商贾的衣裳,通身气度却如出鞘利剑,寒光凛凛。
紫衣公子挣了几下没挣脱,脸色涨红:"我爹是洛阳别驾杨玄感!你等着吃牢饭吧!"
许延年眉梢微挑——这么巧?他松开手,从怀中取出徐景松给的信函,在对方眼前一晃:"巧了,我正要去拜会杨别驾。要不要同去?"
紫衣公子看清信封上的印鉴,顿时白了脸:"你你是"
"滚。"许延年只吐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