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纷乱的念头交织着,沉重的疲惫如同无法抗拒的潮水,瞬间将方寒淹没。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最终还是抵不过身体的本能。
头一歪,竟趴在那张冰冷粗糙的旧书桌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注定无法安稳。
梦境光怪陆离,支离破碎。
时而是摩天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不息的现代都市,霓虹闪烁,喧嚣入耳。
时而又是眼前这破败萧瑟,荒凉寂静的农家小院,寒风穿堂。
王管事那张扭曲狰狞的横肉脸,挥之不去。
于伯和秋月那充满惊惧与担忧的眼神,刻骨铭心。
还有原主记忆最深处,那些模糊不清,却仿佛浸染着血色的家族往事,如同鬼魅般纠缠。
无数的画面疯狂交织、撕扯着他的神经。
方寒眉头紧锁,即使在睡梦中,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夜色渐浓,寒意透过单薄的衣衫,无孔不入地侵袭而来。
小丫鬟秋月端着一盏豆大的、昏黄的油灯,踮着脚尖,轻手轻脚地走进了书房。
她本想轻轻唤醒自家少爷,劝他回卧房里去睡,那里好歹有张床。
可当她的目光落在方寒那难得显露出一丝放松的睡颜上时,脚步却顿住了。
虽然那眉宇间,依旧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虑和愁绪,但终究,比白日里面对恶奴时那紧绷如弓弦的状态,要好上太多了。
秋月的心头,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心疼。
少爷这两天,吃的苦,受得惊,怕是比过去十几年加起来都多。
她默默地转过身,轻手轻脚地从卧房取来一床半旧的薄被。
然后,极其小心翼翼地,将薄被轻轻盖在了方寒的身上。
油灯昏黄的光晕下,她静静看着方寒的侧脸,目光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她很小就被卖到了方家,是家生子。
但在她的记忆里,这位少爷从未像她听说过的其他富家子弟那般,动辄对下人欺凌打骂。
相反,待她和于伯,都还算温和。
某种意义上,她就像是跟在这位少爷身后一同长大的影子,尽管身份云泥之别。
如今,她也才刚刚十四岁,花一般的年纪。
亲眼看着方家如同风中残烛般凋零至此,看着少爷单薄的肩膀,独自扛起这随时可能倾覆的重担,她稚嫩的心中,除了茫然,更多的是一种深切的担忧。
她还能在这里待多久?少爷又能撑多久?
轻轻的,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秋月吹熄了油灯,掩上房门,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
翌日,当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
“喔喔喔!”
一声嘹亮、高亢、极具穿透力的鸡鸣,如同最原始粗暴的闹钟,蛮横的将方寒从光怪陆离的混乱梦境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那声音尖锐刺耳,带着浓浓的乡野气息,与他记忆深处手机闹铃那温和的电子音,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大脑还有些宕机。
下意识的,他抬起手,习惯性地往桌边摸索着,想要摁掉那个扰人清梦的声源。
手臂,却挥了个空。
指尖触碰到的,不是冰冷的手机屏幕,而是更加冰凉、坚硬的砚台边缘,以及一支沾染着墨痕、笔锋有些开叉的毛笔。
他的动作猛地一僵。
残留的睡意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荡然无存。
方寒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神带着一丝初醒的茫然,迅速环顾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