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进来!”
王管事如蒙大赦,颤抖着推开厚重的房门,连滚带爬地扑到王翕脚边。
他涕泪横流,将方才在方家发生的一切,添油加醋地叙述了一遍。
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诛心之言,他都不敢遗漏。
尤其是方寒最后那番关于旧案、关于京城、关于要鱼死网破的威胁,他更是说得口沫横飞,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那小子,他根本不是人!他就是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疯子!”
“他什么都不要了!他要翻案!他要捅破天!他要拉着所有人一起死啊老爷!”
王翕静静地听着,脸上古井无波,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但当旧案和京城这几个字眼钻入耳中时,他那只放在紫檀木桌案上的手,指节几不可察地猛然收紧了一下。
眼底深处,一丝冰冷而狠厉的光芒如同毒蛇吐信般骤然闪过,却又被他以惊人的速度强行压了下去,恢复了深沉。
他沉默了片刻。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王管事跪在地上,连粗气都不敢喘一口,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正顺着脊椎骨疯狂向上蔓延。
“废物!”
突然,王翕猛地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掼在地上!
“砰!”
名贵的青瓷茶杯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水混着茶叶溅了一地。
“这点芝麻大的小事都办不好!”
“谁让你去招惹他的?谁让你去提那些陈年旧事的?”
王翕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冰冷得如同腊月的寒风,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悸。
“一个死了爹娘、家道败落的穷酸秀才,你也敢去硬抢?你是猪油蒙了心,还是嫌命太长了?”
王管事吓得魂飞魄散,如同捣蒜般连连磕头,额头很快就渗出了血丝。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是小的愚钝!是小的鬼迷心窍!是小的自作主张,想要替老爷分忧才…”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事明明就是老爷暗中授意的。
可现在出了天大的岔子,捅了马蜂窝,这口黑锅,他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
不背的下场?
他毫不怀疑,明天清晨,自己一家老小的尸体就会被发现在城外的乱葬岗里,死得无声无息。
王翕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脚下这条惶惶不安的狗,眼神阴鸷得可怕。
“自作主张?”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森然的冷意。
“好!好一个自作主张!”
“滚出去!”
王翕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立刻给我滚出去!”
“告诉外面所有的人,就说你王五利欲熏心,胆大包天,竟敢假借我的名义去强占方家祖产,欺压功名之士!”
“被方秀才当场揭穿,证据确凿!你已经被我重重责罚,打断了一条腿,逐出了王家!”
王翕顿了顿,似乎在思考,随即语气稍缓,却更显阴冷。
“还有,立刻去账房支一百两银子,不,二百两!”
“你亲自!给我送到方家去!”
“就说是我王翕管教下人不严,让你这恶奴冲撞了方秀才,特备薄礼,登门赔罪!”
“姿态给我放低些!要多低有多低!听明白了吗?”
王管事如闻天籁,又惊又惧,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彻底破灭。
二百两银子!还要亲自去赔罪!
老爷这是真的怕了!
他知道,自己这条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但也彻底成了弃子。
他不敢有丝毫怨言,连滚带爬地退出了书房,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能活着,已经是天大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