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问东说:“是我给你压力了么?”
“可我说过,送你的那两件礼物,不是因为我想送,而是你值得拥有。”他说,“我爱你,并非因为我爱你,而是爱如影随形相伴于你,你天生就拥有。”
“不是的,我很喜欢那两件礼物,非常喜欢。”你用舌尖舔去滑落至唇角的咸涩液体,轻声道,“我也非常喜欢你的爱,非常。”
你该继续解释的,可更多的液体顺着眼角与下颌滚落,你只好沉默。
因为见过太多次花落,见过太多次血泪,你不想再见到。你不想面对花落,于是你拒绝了花开。你不想面对心碎,于是你拒绝了心爱。
你该解释的,可你说不出话来。你寄希望于他能懂你。你还是这样的任性。
看啊,你明明在拒绝他,你却仍在恃宠而娇。
他问:“你在哭么?”
你望向街边,车主仍没有回来,歌已切换。
“想不想看花海盛开,想不想看燕子归来……”
你闭上眼睛,用手背擦去眼泪:“谢兄,言不尽意,我给你写了一封信,信很长,写了很久,很认真,我想说的话都在里面。”
歌声在继续。
“你说别追啊,
又依依不舍。
所以生命啊,
它苦涩如歌……”
你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滚烫的泪水顺着下颌滴落。
爱是什么呢,爱是早晨十点钟岛台上的热牛奶,是傍晚醒来时身上的薄毯,是刷得一尘不染的小龙虾,是每一杯不同的调酒,是闪现给治疗。是雷雨夜下意识停在次卧的脚步,是一日三餐,是论持久战。
爱是想触碰又缩回的手。
你不再掩饰哭腔,断断续续地说:“谢兄,你不要难过,忘了我吧。”
车主回来了,开着车扬长而去,可音乐声仍被留在了空中。
你说别爱啊,又依依不舍。所以生命啊,它苦涩如歌。
飞机穿过深夜的云层,天空与大地都在沉睡。
机舱昏暗,鼾声此起彼伏。你坐在靠窗的位置,借着阅读灯的些微光亮,读着一本书。
出门在外时,你总爱带一本游记,这个习惯从很早就养成了。
你带的书是《蓝色天堂》。作者买了一张环绕地球一圈的船票,途经几十个国家,用时114天,以散文随笔的方式记录了她的旅行。
时隔多年后第一次捧起一本书,你安静地翻看着,指尖划过书页,沙,沙,若虫食木叶。
你天生一副凉薄冷淡的面相,不笑时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或许以为你在抗拒、不耐烦,但,不是的。台灯下他念的每一字每一句,你都在认真聆听,默默思索,厚厚的六册毛选念完,你看到了自己的浮躁、软弱与矫情。你知道你会重新开始,可不知道具体时间,他没有逼迫你做出决定,于是你拖延、懒怠、恃宠而骄。
你正在翻看的这篇文章,名叫《每一支哈瓦那雪茄都清白》。
古巴盛产雪茄,雪茄是天赐古巴的黄金。
游记的作者来到了古巴的首都哈瓦那,听导游介绍雪茄的制作与形成。
一片雪茄叶要成为雪茄,中途有漫长的道路。
在田野晾晒50天后,雪茄叶需要经历为期30天的第一次发酵,等烟叶的颜色变得纯正后,进行加湿,让叶脉变得柔韧。然后是为期60天的第二次发酵,口感、气味都会变得醇厚。紧接着是整整一年的窖藏,某些特殊口味的烟叶,甚至需要两年以上的窖藏。好比美酒,时间让它变得醇厚。
窖藏结束后,再一次加湿,再一次干燥,去除经脉,进行分级与卷制,一支雪茄才最终诞生。
这与普洱茶的制作非常相似,摊凉、晒青、炒制、揉捻、挑拣,每一步都融入了月光与风声,经过茶人的手揉捻出的普洱茶,它不是茶,是真心。
茶是真心,雪茄亦是真心。
高三时你便读过这本书,它是你在苦累学习之余的栖息地,让你飞越过狭窄的教室,去看广阔的世界。那时的你身边并无吸食雪茄的人,可现在不同。
你一字一句慢慢地读过去。他从不用打火机点燃雪茄,因为汽油的味道会污染雪茄的香气。他通常用壁炉中橡木燃烧的火引燃配套的雪松木条,等火焰平稳燃烧,再用雪松木点燃雪茄。你喜欢他身上淡淡的烟火气息。
“我带着23支身世清白的雪茄走出古巴。”你轻声念道,声音在鼾声起伏的机舱里微不可闻。
在作者写这本书的年份,古巴海关只允许携带23支散装雪茄出境。黑市上的雪茄烟只有正价的110不到,出于对雪茄的尊敬,作者一支也没有买。23支雪茄烟,每一笔买卖都有正规发票,她带着23支身世清白的雪茄走出古巴。
高三晚自习上的你读到这一段,久久触动。你觉得雪茄的形成太美了,你想着,等你以后谈恋爱,你要给对象买雪茄,买23支,每一支都有正规发票。
你合上书,看向窗外。
经过几十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你到达哈瓦那。在酒店睡了十几个小时后,你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去买雪茄。
你在柜前挑挑选选,各拿了几支他常抽的口味,很快就超过了23支。你恋恋不舍地分了一些出来,付钱离开。
在回酒店的路上,你与不同肤色、不同口音的人擦肩而过,心不在焉。《蓝色天堂》的作者来到哈瓦那是2008年,十几年过去,海关的规定是否有所改变呢?你顿住脚步,转身回到商店,又挑了许多支。你不想管那么多了,能带走也好,不能带走也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想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