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者」与政府的对峙才刚刚开始,这些政客似乎不太相信这群人真的会发狠,用傲慢姿态说要宽恕他们的行为,直到他们在常暗岛那张莎士比亚提供的大桌旁处理掉一批又一批的政客。
“这是一种效率低下的筛选,从上至下把坚定的那一批杀掉,被重新选出来的高层总得掂量着要不要妥协。”奥列格对歌德说,“我原本以为你们是不会有顾虑的,没想到你们比我想的还要「善良」。”
不知道歌德那边回答了
什么,费奥多尔看见奥列格露出了很暖和的笑,把手里刚看完的书扔进壁炉。
“战争不是你们几个把所有高层绑上常暗岛威胁一下就能结束的东西,当然这或许会成为后世人们口中的历史。但你们比谁都要清楚,一批高层能决定什么呢?死了一批还会有新的一批,不去触碰真正的利益核心,不去把他们害怕的东西挖出来,他们是不会退让的。”
费奥多尔思索着。
奥列格似乎一直依照自己的本能行事,他得不到理解,道德观念建立在「目的」上,有选择的时候做正确的事,没选择的时候用错误的事去实现正确的目的。
没有目的的时候……他什么也不做。
奥列格又说:“不,能摆弄世纪风云的人从来不是我。你们能做到的程度决定当下的世界,是时代的终结还是时代的开始,这和一个呆在古拉格的罪人有什么关系。”
——奥列格还很「冷酷」。
这种冷酷是全方面的,在他决定了自己的谢幕后,宁可呆在这个鬼地方对着外面冷嘲热讽,也没有再去参与任何事情。
他能做到很多事。费奥多尔无比清楚这一点,只要他愿意,从古拉格的飓风能刮到世界每一个角落。
奥列格只是不想这样做。
感觉就像是……他和这个世界诀别,将所有选择交还给人类。
——这是一种「傲慢」。
没有任何目的的奥列格,以悠闲又放松的姿态摊开在费奥
多尔面前,如他们之前说的那样,放任他观察。
奥列格也的确表现出了和面对「事件」截然不同的态度,接触的时间越久,费奥多尔越能清楚地了解到之前自己到底是绕了多大的弯路。
以「目的」、「选择」、「结果」去判断这个人是行不通的,在他处于那样状态下的时候完全是脱离了人类的东西,他聚集了所有的特质,所以显得像是摒弃了所有的特质。
所以没办法用人类的标准去审判这样的人是否有罪,即使他是怪物,也谈不上贯彻邪恶的怪物,即使他是神明,也并非永恒宽容的神明。
“就像是已经确定了发展顺序的故事人物,不断做着命中注定该自己去做的事情,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欲求啊。”费奥多尔给出了自己认真观察后的结论。
这也是费奥多尔第一次在奥列格脸上看见全然的空白。
他们坐在这个没有窗户的房间,壁炉中燃烧的书页逐渐化为灰烬,暖意融化在干燥的糟糕空气中。
“这是你观察到的吗?”奥列格说。
“不是这样么?”
“不,很正确。”奥列格感叹着,“不如说因为太准确了,让我现在有些呼吸困难。”
费奥多尔想了想,去把紧紧闭上的门敞开了。
这算是一种示好,毕竟他们都知道,即使没有氧气奥列格也不会因为窒息而死。
“那你觉得现在算是了解我了吗?”奥列格问。
“不算吧,我还是不
知道关于你的很多事情。”
费奥多尔说。
“你会看书,但不是喜欢书,因为烧书的时候没多少犹豫。你不吃黑面包,也不是讨厌黑面包,只是觉得食物不够所以让给需要食物才能生存的我。你竭力停止战争,但不是讨厌人类的倾轧,只是将「和平」作为自己的目的,我觉得你也没有那么喜欢「和平」。”
奥列格低声道:“对,是这样的。”
“我起先觉得这不像是人类,但是又不能肯定。”费奥多尔呼出口的白雾模糊了对方的脸,“因为我也没有喜欢的东西,在想达成自己「目的」的时候不会考虑到除那之外的任何事情,我对「目的」也没有特殊的倾向。”
他说:“我也是这样的,所以我也是确定了发展顺序的故事人物,不断做着命中注定该自己去做的事情吗?”
那当然是不一样的。奥列格在心里叹息。
自己会这样的原因再简单不过,奥列格是松本清张完整人生中的一隅,他当然可以没有爱好,也没有追求,一辈子只用完成一件事也不会单调。
但组成一个完整人类的一生不可能这样,那得是多么孤独的人才会有的生活?
和奥列格不一样的是,费奥多尔还很小,他有足够长的时间,和足够多的机会去寻找。
他们看起来是相似的,可奥列格的时间向前,而费奥多尔将会一直向后。
不过即使是这样,费奥多尔的人生也会很「艰
难」。
他不能一直呆在古拉格,或者呆在西伯利亚,他不能一直在一群乏味的人群众游荡,他太聪明了,聪明会让他思考,思考会让他沮丧。
费奥多尔是在长时间认真思索后产生迷茫,他不带任何其他感情地、虔心询问着这个和自己类似的「长者」:“我要怎么办呢,老师?”
看着那样的眼神,奥列格不能给出任何建议,他只是将手搭在费奥多尔的眼皮上。
“要是费佳能稍微喜欢一些东西就好了。”他说,“一定能找到的吧,让内心宁静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