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蜜备受鼓舞,狠狠点了点头。
元小萌继续朝里去,看原先一个腼腆伙计正捧着簿子念念有词。
“他是我预备提拔的掌柜。”黑蜜道。
元小萌莞尔,“你才干多久,就想着甩手让别人干了。”
黑蜜朝元小萌深深一笑,隐藏着些许不舍和怜惜,但他在元小萌身后,元小萌不会看见。他吸了吸鼻子,语气尽量轻松,“现下的三家铺子已经叫我分身乏术,以后要是再开几家怎么忙得过来,还是早些培养接续力量为上。”
“你现在说话,还真是头头是道,都是谁教你的!”元小萌大笑。
黑蜜眼中蕴着的哀伤有些藏不住,他借着整理布匹转过身,“不都是在店里和来往的客人们学的嘛。”
元小萌只当他不经夸,害羞起来,顾自摇着轮椅去了别处。
元小萌久不经营店铺,真到了生意兴隆时候竟发现自己连话也插不上,连人带轮椅停在店面里反而是个累赘,遂自己摇着轮椅去一旁的东盛楼歇息。
“真是难得见你自己来。”老板娘抱臂倚着门框爽朗道。
元小萌手稍稍抬了抬,示意店铺那边忙得不可开交,“我在,碍事。”
老板娘利落地拿起一旁的拐杖,“那便上楼吃杯茶,顺便帮我试一试新出的点心是否可口。”
元小萌欣然跟上。
二楼无人,也是,谁人一大早便来吃茶打发时光。
老板娘着伙计端来茶水点心,自己也一撩裙摆坐在对面的那长条板凳上。
点心置于桌面,只见那鹅黄的团状糕点上点缀了嫣红的粉末,元小萌拿起一块,入口甜而不腻,口感细密,吞咽后还有清香残留唇齿之间,只是这味道颇为熟悉……他清楚地感知到这熟悉的感觉不是来自方大勐的记忆。
“这是浦阳的栗子糕……”他喃喃。
“真叫你尝出来了。”老板娘拍手称好,“我听闻你是浦阳人士,你倒是说说这盘栗子糕与你家乡的比好是不好。”
他能说出来什么,只是元小萌残存的味觉记忆识别出这是来自家乡的吃食,但浦阳的栗子糕具体是个什么滋味,光靠回忆是很难忆起的,更别说比较评论。他稍一盘算,打岔道:“楠娘子如何知道我是浦阳人士?”
阳光洒入,老板娘支起身子去放下围帘,“都说浦阳人会做生意,瞧你铺子红火,再稍一打听,便基本坐实了。”
这理由有些牵强,但又符合逻辑,能把东盛楼做成京中餐饮龙头的楠娘子自然有她的手腕,元小萌暗笑自己敏感多疑。
有客人上到二楼,老板娘和元小萌知会一声,转而招呼旁的客人。元小萌无聊得紧,便自己操纵轮椅在铺子里找了处阴凉视线好的地方看风景。
“哎,你听说没……”
隔壁的包厢传来谈话声。听人墙角并不是什么好习惯,元小萌欲走,却听里面人说:“靖王怕是要倒霉了。”
心下一紧,元小萌竖起耳朵。
“莫胡说。”
“靖王奉旨去抄封家这事你可知道?”
“这事众人皆知,我怎会不知!”
“那封家抄出来的好东西你可知道?”
“那我从哪儿知道!”
“哼,孤陋寡闻!据说抄出来了……”
最后的关键信息那人近乎窃窃私语,元小萌隔了门板根本听不清,他正想推门一问究竟,街面便传来甲胄碰撞之声,遥望街面,一队全副武装的卫兵正气势汹汹朝一个方向跑动。而他们要去的,竟是自己的铺子!
元小萌从东盛楼后方的小巷先一步回了铺子。当真好险,他前脚刚到,后脚那些士兵便作势要将这铺子合围起来。
外头的动静已经惹来了客人的慌乱,纷纷在窗口张望。元小萌刚要去前厅安抚,却冷不丁被连人带轮椅拽到了一旁的昏暗杂间。
“嘘。”
认出黑蜜的声音,元小萌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他调整轮椅的角度,发现这小小杂间竟站满了赫兰人。
“那些士兵是冲他们来的?”元小萌看他们神色慌张,心下有了计较,欲追问原由,却被黑蜜摁下话头。
“说来话长。”黑蜜语气恳切,“我只是担心连累你。”
元小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估摸着店铺即将被封锁,黑蜜实在没时间解释,只是领着人往铺子后面的小门去。
“你要去哪儿?”元小萌操纵轮椅想追上去,奈何杂间有个小坎,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蜜离去。
“无论后面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保全自己。”黑蜜站定,丢下这么一句孤零零的、不着边际的话,便协同众赫兰州人士,从士兵暂未发觉的隐秘小门奔逃出去。
几乎是同时,元小萌听见甲胄之声从大门涌入。
信息有限,时间紧迫,元小萌尚理不清前因后果,只知道眼下最为要紧的是给黑蜜争取尽量多的时间。
他身子一歪从轮椅跌落,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出杂间,再伸手把轮椅够出来,正要爬上轮椅却见一团阴影落在面前——一个士兵,张着嘴,满脸惊诧地看着他。
他倒是不在意,扭着身子奋力爬上轮椅,一刻不停地朝那个看上去像头领的人去。
铺中众人都被勒令待在原处,姑娘们被吓得花容失色,还有几个小声啜泣起来。伙计们本也慌张,见了元小萌,不由挺直腰杆,眼中有了底气。
其实元小萌心里直擂鼓,但表面仍强撑着镇静,“不知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那头目身高八尺,眼眸稍在元小萌身上绕了一圈便不做理会,只是对身侧的人歪了歪头,便有两队人从旁各自往铺子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