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军爷说的各自回家,若有盘问,如实告知便是。”元小萌思绪一团乱,但思来想去总认为黑蜜不会与作奸犯科之人同流,心下放宽,倒还有些许余力安抚受惊的伙计们。
这铺子也算是命运多舛,被砸也不是一两次,形势暂不明朗,他担心伙计们之后生计艰难,又预支了几月的月钱。
一切安顿周全,独自在铺中枯坐,他忽感悲戚,街市的喧闹似乎被那一小截门槛尽数拦下,遥远且不可及。忽闻身后有异响,他以为是黑蜜冒险回来,急忙转动轮椅去后方查看,却见是那个在军爷面前维护自己的伙计。
“你怎么还不归家?”这伙计面生,倒是勇气可嘉,元小萌心生感动,又猛然瞧见他当心处那枚大大的脚印,愧疚难当,忙将身上唯一的一点钱也掏了出来,递到他手上,“赶紧去寻个大夫检查一下,莫耽搁了。”
那伙计憨笑,“不碍事,凭他也想伤我?”
元小萌只当他宽慰自己,赶忙道:“就算是使了半分力也是能踢坏人的。”
“与其担心我,眼下不如合计合计你自己。”那伙计大笑,搬了把椅子坐下,“黑蜜如今是翻不了案的,王爷那头也被缠住了,你虽然是个无关紧要的,但保不齐余波震荡将你一并处置……”
那伙计说话间嗓音变化莫测,最终固定在了一个元小萌极为熟悉的语调。
“洛子兮?”元小萌醍醐灌顶,惊诧不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子兮藏笑,“快点回王府去,有人会和你解释。”
王府肃穆庄严,静静沐浴红霞的万丈圣光。沿街的蝉鸣不休,叫得元小萌心烦意乱。他到达临渊阁时,天边的火红正要收尽,幽蓝的天际悬着孤星一颗,摇摇欲坠似的攀扯着天际线,好像随时要坠落山崖的自己。
临渊阁漆黑一片,连个侍从也无。元小萌在门口象征性地叩了两下门,轻呼王爷,无人应答。索性墙边有他惯用过坎的木板,壮着胆推门入内,满室昏暗。
或许是还没回来,抑或者,如洛子兮所言,被绊住了,元小萌顿感不安。
忽然一阵风吹来,不,不是风,是有人从身后走过!他陡然心惊,恐遭遇不测,想起王爷的桌案下藏着匕首,来不及思量,一个翻身滚下轮椅,连滚带爬地朝屏风后移动。
他行动再敏捷迅速,也不及手脚健全的习武之人,没挪几步,便被一只大手钳住脚踝,生生往后拉了回去。他刚要尖叫,一股熟悉的气味将他包围,耳畔一个慵懒疲惫的声音道:“是我。”
大概是余惊未消,他脱力地任由嵇暮幽从后面抱着他。背后有所依靠的感觉,让他不由依恋着迷,与此同时,白日间的诸多疑问也悉数溢出。
“洛子兮和我说……”
“等会儿说,先歇会儿。”嵇暮幽逃避一般,将脸埋在元小萌的后颈处,大概是这个姿势过于暧昧,让元小萌有了一种缱绻缠绵的错觉。
天色彻底暗下来,屋外的廊下姗姗来迟的侍从亮起了烛火,元小萌微微侧头,正好可以看见嵇暮幽沉静的睡颜——往日或嗔或怒的星眸微阖,鸦羽一般的长睫微微颤动,似乎一念之间便要振翅高飞而去。
“看够了没。”嵇暮幽有所感应一般地轻笑。
元小萌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替自己开脱似的道:“脖子酸了。”
嵇暮幽果然松开了圈住他的手臂,不知怎的,元小萌还有点失落,毕竟今次被嵇暮幽抱着,不知怎的,让他有些倦鸟归林的安定与神往。这很奇怪,他应该感到厌恶才是……不及他深思,嵇暮幽已将他打横抱起,丢到了屏风后头的榻上。于是由坐着的搂抱变成了躺着,就姿势而言,暧昧更甚。
“想问什么。”嵇暮幽收紧了横在元小萌腰间的手,使元小萌娇小的身躯正好契合进他稍稍弯曲的躯体缝隙。
“黑蜜……”
嵇暮幽极快地答道:“他现在很安全。”
“官兵说黑蜜窝藏伤了人的赫兰人,是真的?”
“你真想知道?”
“嗯。”
“那再让我抱一会儿。”
嵇暮幽细细嗅闻元小萌的脖颈,有那么几个瞬间简直想一口咬下去。元小萌叫嵇暮幽弄得酥-痒,不住往前挪,却每每都被嵇暮幽再次拉回来。
廊下的烛火跳跃,嵇暮幽抱够了,松开元小萌伸了个懒腰,顾自去桌前倒了两杯水,一杯自己喝了,一杯递给了元小萌。
元小萌却有些迟疑,望着那茶水出神。
“你怕我毒死你?”
“谁知道。”赌气似的,元小萌道。
“以前确实有好几次想直接就这么卖了你,但每一次,我都舍不得。”嵇暮幽坐在榻边,手指缠绕起元小萌的头发,“时至今日,我只想保全你。”
虽然元小萌早就知晓自己的命运,但听嵇暮幽亲口道出还是不免伤神。
“你会怪我吗?”嵇暮幽定定望向元小萌。
“不敢。”元小萌咬唇,“您是王爷。”
“也是。”嵇暮幽眼眸转瞬犀利,猛地抓住元小萌的头发迫使他面对自己,瞧见元小萌眼中的惊恐和不安,他心底里一团火焰腾空而起,不由分说地吻了下去。
方大勐对吻有过无数幻想,香软,清甜,在放学后的教室,或是在学校后面的小竹林,但此刻一切幻想如小石击穿玻璃,霎时四分五裂——他作为元小萌,正被一个男人摁在榻上予取予求。
这个吻是霸道的,激烈的,两方对抗之下,有血腥的气味彼此交换,他应该推开嵇暮幽,可有种莫名的情愫在流淌,不甘和委屈如洪水袭来,将他整个卷入深不可测的漩涡。推搡的动作不知何时已经转变为了拥抱,抗拒的挣扎也不知怎么的,变成了不堪的索取。声音被牙齿撕咬得细碎,衣冠在拉扯间凌乱,烛火描摹的模糊影子在墙上滚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