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相濡以沫的往事开始涌上云静心间,耳边的风不再凛冽,两年分别的痛已随彻骨的寒冷消逝,他手心的温热蔓延全身。
穿过一条小径,清脆的风铃声越来越响,一座五层浮屠塔孤立层云。他带她登上塔后小山,百转千回到了一处禅院。
云静跟他进了屋,看他把门掩上,竭力平复着喘息,而心跳得愈发剧烈。
门闩插好那一刻,他没有转身,始终背对着她,挺拔宽展的肩背随呼吸起伏,墨色的夜行衣将他身形勾勒得峻骨斫利。
等了许久,他才缓缓转身,前移了几步,点了一支烛,却再也没有走近。
他甚至都没抬头正视她一眼,只有一缕烛光在不喜不悲的眼尾跳跃。
这样的冷漠也令云静止步不前,方才热起来的心又慢慢冷却。
她想打破周遭冷意,主动开口问道:“是你让曹大人和李大人出城救我的吗?”
他只点头一“嗯”,没有多余的话。
像一小片弯刀在云静心上一划,剎那不见血,却留下钻心的痛。
她抬头环顾这间禅房,简陋却干净,榻边摆了一张小方几,几件朴素的文房堆在一处,像是刚拿出来,还未启用,不禁问:“你就住在这里吗?”
他还是只点头说了句“是”,没提从哪来,也不说为何到了这里。
两人无言静立,这种陌生人间才有的沉默,让他们不像曾经患难与共的夫妻。
云静感觉自己碎得很彻底,她想象中的重逢不该是这样。
从前,他们也经历过许多次别后重聚。
记得在济州的山洞里,他与她独处时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伤痕累累的手臂将她揽入怀里。
韶州之战她被挟持后营救,他策马独行几里,只为用她的无恙来换自己一份心安。
就是在那时,他深情地说了那句:“我要牢牢把你栓在我身边。”
后来,他从北境解禁归来,只奔向有她之处,毅然把权位争斗抛之脑后,在无人扰的山水中,与她日夜缱绻。
可眼前,他始终未曾靠近她,甚至连一句话都不肯多言,她不知他为何要如此冷待自己,可是又一想,两年可以让思念疯涨,却也可以洗刷记忆,成为冷若冰霜的陌路人。
她自信满满他会永远心爱于她,可也许这仅仅是她的自信而已。他的心,无法控制。
元珩这时开口:“你先住在此处,我已与羽舟见过面,他们自会寻来。”说完,转身向门外走去。
云静问:“你去哪儿?”
“我去寺塔里的禅房住。”
他头也不回往前走,门即将打开时,云静追了上来。
她从后搂着他的腰,靠上脊背,泪如泉涌:“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当年,她顶着风雪追去济州,对他说我好想你。
她扮成宫女追上南巡船队,依偎在他怀里说我好想你。
在无世山居与他数月重逢,被他爱抚到柔声无骨,思念只能用一遍遍我好想你来倾诉。
可此时,他还是没有答复,掰开她的双臂劝道:“如果累了,就先在此处休息一晚,再去你要去的地方。如果精神尚可,等羽舟他们来汇合,就可启程。”
云静死死箍住,无论他如何掰都不放手。
最终,元珩放弃了,不再阻止她,任她就这样抱着自己,却不给她任何回应,只冷漠地背对她。
“这两年我过得如何,你难道半点都不关心吗?”云静哭着,“当年你狠心把我推开,难道真的要狠心到底吗?”
元珩微叹:“旧案未平,江山满目疮痍,此时不是叙旧情的时候,别怪我狠心。”
“你在说谎!”云静喊道,“若你下定决心对我不管不顾,为何还要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让人来救我?若你对我没有一点想念,怎会知道我今日入城,对我的行踪一清二楚?”
元珩却有意疏远:“好歹夫妻一场,既然看见了,知晓了,便尽我所能护你一时,免得再被人非议我心狠薄情。”
云静忽然放开手,走上前面对他,背靠门堵他的路,“我的性子你最清楚,如果你无法说服我,就休想让我认命!”她霍然拔出他腰间匕首,顶在颈边,“想走可以,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元珩竟忘了她这份刚烈。
她是宁愿穿透风雨寻一片朗朗清明,也不会茍且偷生的人。
也从没想过,她与他之间还有以死相挟的这日。
忽然,他目光一转温柔,慢慢走到她面前道:“我先你一步出了高勾丽,派林衿留在城门口暗中观察你们何时到,恰被向无夜撞见,他和羽舟这才知道我也在城中。但没多久,就来了许多官兵,开始严密盘查,尤其是女子。”他缓缓伸手,趁机把匕首从她指间抽出,“羽舟担心你入城受阻,林衿便来报我。为了让李沣相信,我只能用自己的名义给他写信,让林衿亲自送到他手上,拜托他和曹炎方想办法接你进城。”
云静认真听着,待他讲完,看见他把匕首扔远,又重回疏冷对她说:“既然选择救你,我就不会让你死。无论何时,都不要轻言生死。”
她失去了要挟的利刃,抬眸凝视他,仍不放弃对他的质问:“所以,你去高句丽见了文川王,也住在明昭公主府?”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他不言。
她又问:“当你知道我也在公主府后,就立刻离开,你是故意不见我的,对不对?”
“对!”
元珩注视着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他本打算不看她的,但目光一旦触碰到她的墨瞳,双眼便不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