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快要分不清这些事情到底哪一件是真,哪一件事假,两世、三世的记忆毫不留情地挤进他的脑子里,叫他混乱地都快忘记自己如今到底身处何地、又为何会在此了,他只觉得浑身无力,“扑通一声”便跌坐在地。
而在他坐下的那一瞬间,眼前忽然出钱千百个身穿朝服的臣子,在金銮殿上齐刷刷地向他下跪,口中高呼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柳半夏正坐在他的脚下,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没事了,”柳半夏将脑袋放在陆晏时的膝盖上,像哄孩子一般对陆晏时道,“只是做了场噩梦而已,没事的。”
耳边鬼魅的惨叫声终于散去,他的头也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明,仿佛自己终于从混沌中走出来一般。
是啊,噩梦结束了。
陆晏时闭上了眼睛。
终于平静了。
“嘀。”
“嘀。”
“嘀。”
短促的三声电子警报音将沈望舒从短暂的睡眠中唤醒,她下意识往那声音处看了过去。
虽然她有陆晏时的玉佩保护,时莹无法直接伤了她的性命,却因为她的权限高于沈望舒的缘故,能够将她像只猫似的强行关押在笼中,叫她哪里都去不得。
如今沈望舒是个灵体,按理说是不用吃饭也不需要睡觉的,可她的身体一日一日的虚弱下去,她这个灵体自然也受到影响,一日日地衰弱了下去,使她不得不依靠睡觉来保存现有的力量。
她被时莹关在一个小房间里,房间铺着冰凉的白色瓷砖,墙面只抹过一遍白灰,瞧着既不温馨也不漂亮,但至少瞧着干净无尘,叫人呆着倒也不算难熬。屋内昏暗且无窗,四面密不透风的墙将这一小片地方紧紧地围住,只有天花板上一盏吸顶灯堪堪给这个屋子提供了一点点微弱光源,叫这场景看上去倒有些微妙的诡异了。
时莹正背对着沈望舒,坐在一排闪着蓝光的显示器前头,正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打着字,墙上的警报闪了几次红光,便被时莹按灭了下去。
她似乎害怕沈望舒借着小聪明再闹出什么事端,便几乎寸步不离地看守在她身边,却也不开口与她说话,沈望舒几次尝试着和她说话都以失败告终,也就不再自讨无趣了。倒是时莹左右脸上冒出来的两个脑袋让沈望舒看习惯了,如今也就不觉得害怕了。
“你醒了。”一直视沈望舒为空气的时莹突然头也不回地开口和沈望舒道,“陆晏时来了。”
沈望舒心下当即一喜。
“你计划的很好,”时莹冷笑一声,“如愿让沈妄姝把他带进来,也确实只有他能够救你。”
“只可惜。”
时莹不知在键盘上打着什么,屏幕上的字符像飞一样闪烁跳动着,沈望舒看不明白那些指令与字符,时莹似乎对于这些指令正确运行十分满意,面带微笑地说了句:“可惜在这里,是我的主场。”
她一字一句地对沈望舒道:“此处万事万物皆由我主宰,你们谁也逃不掉的。”
“嘀——”
警报声又响了起来。
陆晏时从小憩中惊醒,还未来得及回想自己方才做了什么样的噩梦时,便有一个女子的手端着一碗汤药伸到了他的眼前。
那双手纤细却不白皙,指节上生着些深色的茧子,想来都是从前做粗活时留下的,陆晏时顺着这手往上看,便看见了柳半夏笑意盈盈的脸。
她如今虽已经是皇后,穿着打扮却依旧简朴,只穿了身素色云锦裙,头戴一支玉簪,耳挂一对翠色耳珰,便再没了别的装饰,好在她模样生的端庄大方,这样打扮倒也不显得寒碜。
“陛下醒了,”她的声音似乎永远都这样轻柔,说起话来的模样也永远不急不躁,“臣妾看您这些日子操劳,似乎也睡不好,专们为您熬了安神的汤药。”
陆晏时“嗯”了一声,也没伸手去接那碗汤药,只淡淡应了句:“你有心了。”
柳半夏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这副模样,倒也不因为他的冷淡生气,反而还好声好气地道:“陛下若是不想喝也不打紧,臣妾陪您下棋解闷好不好?”
陆晏时听着她的话,看着她乖顺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你这般讨好朕做什么?”
她是皇后,又何必在自己面前这样做小伏低?
柳半夏似乎有些诧异陆晏时会说出这样的话,拿棋盘的手顿了顿,就连面上的表情一时间都有些错愕,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回话,就听得另一个女子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陛下,臣妾从家乡新来的厨子做的一手好江南菜,臣妾特地送来给您尝尝——”
陆晏时顺着那声音向门口看去,就见一个穿金戴银的俏丽女子笑盈盈地提着个食盒进来了,她瞧见柳半夏正在殿内,还面不改色地道:“皇后娘娘也在呀。”
“陛下要下棋呢?”她看见柳半夏手里的棋盘,便将手里的食盒放了下来,径直坐到陆晏时坐塌的另一角,娇滴滴地道,“臣妾近来也日夜钻研棋谱呢,可介意叫臣妾也在这看看?”
陆晏时听着她喋喋不休地说话,却实在想不起来这容貌陌生的女子是谁,过了小半日脑子里才浮出个顺嫔的名号来,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纳进后宫里的了。
柳半夏已经在小几上摆好了棋盘,陆晏时左右无事,只好顺着柳半夏的意思,与她手谈一局。
只是这棋下得却并不怎么安生。
柳半夏性格温吞,下棋的风格也与她性格一模一样,整盘棋都只守不攻,虽然她技艺比不得陆晏时,却也叫他废了番心神,边上的顺嫔看着看着,突然笑了句:“姐姐这棋下得步步为营,简直是滴水不漏,果真是计谋过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