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米粮价值几何?陈米新米各多少石?易价又是几何?”
“兵部报上来是——”
“文书可曾看过?”
掀眼看了他一眼,崔琰抽了禀事文书,扔到萧缙怀中,“他们报上来的定然同实价有出入,出入多少?”
饶是萧缙早有准备,却也被问的挠头。
崔琰嗤笑一声,世家也好,皇族也罢,哪个自己买过米粮?
“走吧,先去西市坊间看看,你心里才有底。”
崔琰将桌上凌乱归拢,按着顺序列齐,转身吩咐松烟,“拿套新砚台来。”
他从未想过,命令自己的脑海中不再钻出她的影子,竟令他疲惫至此。
艰难甚于忘掉貍奴千倍百倍。
出一趟外差也好。
铃铛
大永对行商十分宽容,五湖四海,南来北往的商旅汇聚于此,相比于东市尽是一掷千金的豪商,西市尽是些平民百姓的生意。
此时刚经过秋税,此间平民面上便都不自觉挂着如释重负的松快。
为着方便,崔琰和萧缙皆是一副富贵闲人的打扮,并未带什么侍从,只一个长随牵了马跟在后面。
即便如此,绸缎的衫袍,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遑论二人形貌俱是极引人注目的。
于是他们身登时围了一群贩夫走卒。
“公子,我家这米新打的,保管没有半粒沙子!”
“您二位看看,北地来的羊羔子,一点不带膻味!”
“给家里的女娘买朵花儿戴吧?”
街市上熙熙攘攘。
耳旁甚是聒噪。
天空中悠悠然飘了雪花,人的呼吸在眼前形成氤氲水汽的薄雾。
崔琰以为是幻象重现,又或是他见到了鬼。
又或许二者都不是。
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一样,他的目光从茫茫人海之中,精准的落在了那道身影上。
那是一对举止亲昵的年轻夫妻。
“回去我们也栽一架紫藤萝吧,这样的话夏天就可以做藤萝饼来吃。”
“昨日还说要葡萄,今日就要藤萝,一天一个主意。”
那男子话音里噙了笑意,“我们的院子太小了,只能选一种……”
“阿晏,好阿晏!我们都买吧!”
甜津津,软糯糯,带了吴地口音。
戴了面纱的女子,一身鹅黄衣裙洗的泛白,窈窕可人的身姿依在男子身边,蹦蹦跳跳像初生的小黄鹂。
一瞬间,崔琰失去思考的能力。
贩夫熙熙攘攘的身影,在视线中模糊成斑斓的混沌,货郎吆喝成了刺耳杂音。
那是她吗?
是她。
噙着笑的,乌黑澄澈的眼眸;
里面盛着依恋,爱慕,崇敬和偏爱的眼眸;
酒后幻象中见过无数次的眼眸。
那是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