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儿和嫣儿两姐妹一时被她理所当然的语气镇住,过了片刻,才听娴儿磕磕巴巴道:“可是,我兄长还好好的,他和昭姐姐定是要成婚的,你莫要再乱说了。”
莫奴越看孟如意,越觉得只有她才能配得上王兄,更重要的是,她得让那些曾经嘲笑过王兄不自量力觊觎玉莎的狗腿子们看看,她的王兄是天神选择的王,只有天神的女儿,才能配得上他。
至于玉莎那等朝三暮四的女子,也只配嫁给二王兄那个窝囊的废物。
“美人当配英雄嘛,不急,等王兄到了西京,可以叫他与你兄长比试比试,若我王兄胜了,美人自然该归我王兄。”
孟如意听了她的荒唐言论,这才意识到种族的隔阂有多深。
她可以学着齐人着齐装、焚香、烹茶,却也只学到了皮毛,骨子里仍是草原上不愿受教化的戎族人。
深知再讲下去也是对牛弹琴,孟如意按住了气红了眼的娴儿,道:“公主,我与表兄的婚约是亲长定下的,我们齐人重诺,不会无故毁约。”不待对方再说什么,转而又道:“如此良辰美景,咱们别拘在此处了,不如四处转一转可好?听闻华岩寺的半山桃林最富盛名,我体力不支,可能上不得那么高处,娴儿留下陪我,嫣儿领公主和萍儿去赏玩一番吧。”
说着,冲嫣儿使了眼色,一行人就这样暂时分了两处。
娴儿实在被气得不轻,孟如意挽着她安抚了好久,她才堪堪应承不再同那无理的蛮族公主计较。
待下晌回到府中,裴娴越想越生气,又有些隐忧,别了姐妹们后便直奔戚氏房中,将白日里的遭遇愤愤不平地对母亲讲了一遍,最后犹疑问道:“母亲,她说的不会是真的吧,若是她王兄真的要娶昭姐姐,怎么办呀?”
她不懂政事,只看莫奴公主在西京受到的优待,想来北戎现下的这个王上与他们西北道是有些交好的,若是北戎人真的提出无理的要求,大兄会不会为着大局考虑,真的将昭姐姐许出去?
她心中也没有底。
戚氏听闻后,眉心也是不由蹙了起来。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她只是想将外甥女留在身边护着,怎么就这样难呢?
转而又想到,以她对裴宵的了解,那是个护短的,再加上……他对昭昭总也有些情分,应当不会提出那等荒谬的要求。
想到这里,戚氏拍拍女儿的手,安慰道:“不会的,那北戎将公主都送来了,想来是示弱的,定不敢提这样无理的要求。公主不懂事,北戎王却不会胡来。”
越说越觉得就是这样。戚氏放下心来,权当这只是不懂事的小娘子胡闹。
孰料,就在裴宵回到西京的第二日,她竟收到消息——北戎王有意求娶昭昭。
裴宵是在一回到西京的当日,便被妹妹急匆匆找上来的。
说的也是几日前娴儿与莫奴公主的那一场口角,又问兄长,是真的要娶那莫奴公主为妻吗?
裴宵一早就知道,乌维送他的胞妹来西京,也存了联姻的心思。只他从未说明,他便也当作不知。总归他是不会娶什么北戎公主的。
可听闻莫奴生了让昭昭嫁给北戎王的心思,裴宵忍不住怒上心头。
微眯了眼,他心道,若是乌维真的敢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定会给他些颜色瞧瞧。
眼下北戎局势不稳,嫡出的二王子虽兵败,人却跑了,对乌维来说无疑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剑,与裴家军达成休战合意,不仅是裴宵的诉求,于乌维而言,更是迫切。
“好了,你说的我都知道了。”裴宵回过神来,见妹妹还在苦着脸期盼地望着他,笑道:“别这样苦大仇深的,你放心,大兄不会娶别人,更不会将你昭姐姐嫁给旁人。”
他的言辞有些奇怪,裴嫣怪异地看他一眼,张张口想问他“嫁给旁人”是什么意思,又怕触碰他的伤心事,终究没再追问,只得了这句保证,也算是安心了。
裴宵却一整日都郁郁寡欢。
时隔半年,他又回来了,多想一回来就能去见她一面啊,可他没有这样的身份和资格。
裴宣应当已经去看她了吧……
被这样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纠缠着,当晚,裴宵又入了那梦。
那仿佛是前世重现的梦境时常扰着他。
在梦里,孟如意和裴宣有一个叫阿宝的儿子。阿宝一岁多的时候,裴宣将她们母子从西京带走了,一家人去了永州。
从那之后,孟如意好像没有再回过西京,也再没与梦里的那个裴宵见过面。
而他梦到的皆是一些碎片式的画面,大多是他躲在暗处偷偷窥伺她们的生活,活像是疯魔了一般;还有一回梦见了他那不堪的偷窥行径被裴宣发现,兄弟二人针锋相对的场面。
这一次却有所不同。
依旧是在西京的安坊渡口,一艘挂满素缟的大船泊在那里,梦里的裴宵静立在岸边,眼看着裴宣抱着阿宝,形容憔悴,正指挥着船上的小厮往岸上运一口棺木。
只梦到这里,裴宵便似再承受不住,胸口剧痛,惊呼着醒了过来。
尽管明知只是梦而已,他也许久不敢去想,那个画面究竟意味着什么。
就那样静坐半夜,忽而掀被起身,独自去书房忙碌起来。
直到日出东方,整个侯府有条不紊运转起来,裴宵方才推门而出,径直往满桑院行去。
戚氏正在正堂与各处管事发对牌,听闻下人禀报侯爷来访,不禁眼皮一跳。
直觉便是没什么好事,只人却是不得不见的。